县委大楼里的空气,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了,吸进去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。走廊上脚步声都比平时轻,偶尔碰见的干部,点头招呼的笑容有些勉强,眼神交错间,总带着点欲言又止的窥探。谣言这东西,看不见摸不着,却像一股带着腥气的风,钻过门缝窗隙,飘荡在每个角落,粘在人身上,甩都甩不掉。
吴天明抱着一摞文件穿过三楼走廊,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弥漫的不安。经过组织部办公室门口,虚掩的门里传出压低的声音:“……听说没?省里可能要来调查组了……”“嘘,小点声……干活干活。”经过政府办,两个副主任在茶水间低声交谈,见他过来,立刻噤声,端起茶杯装作无事走开。就连县委办里几个平时爱说爱笑的年轻科员,也安静了不少,敲键盘的声音都透着小心。
他推开书记办公室的门,唐建科正站在那幅巨大的清贫县地图前,背对着门,一动不动。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,给他挺直的背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,却驱不散房间里那股凝重的气氛。办公桌上,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静静趴着,像一头蛰伏的兽。
“书记,”吴天明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,“各乡镇和部门报上来的上周工作小结,还有石家坳那边,赵永春书记刚传来的消息,绿源集团的前期勘测基本完成,设计团队这两天就进驻,开始做详细规划。”
“嗯。”唐建科应了一声,没有回头,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,划过北部蜿蜒的山脉线条,“通知下去,下午两点半,开全县经济发展务虚会。县委常委、副县长,各乡镇党委书记、镇长,发改、财政、农业、文旅、交通、生态环保、自然资源这几个局的一把手,全部参加。你拟个通知,范围就这些人。”
吴天明愣了一下。这个时候开大规模的经济工作会?外面谣言甚嚣尘上,举报信的事情虽然还没公开,但小道消息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,人心浮动。这个时候,不是应该先开个统一思想、稳定局面的会吗?怎么反而大张旗鼓谈发展?
他心里疑惑,嘴上却没敢多问,只是应道:“好的,我马上去办。会议主题是?”
唐建科终于转过身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底却有种沉静如铁的东西。“主题就是发展。清贫县今后三到五年的发展思路、产业布局、突破方向。让大家把心思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收回来,聚精会神想想,清贫县的出路到底在哪里。”
吴天明心头一震,隐隐明白了什么。他重重点头:“明白!我这就去发通知,确保每个人都接到。”
通知发下去,犹如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头。反应各异。有人觉得唐书记这是“任凭风浪起,稳坐钓鱼台”,定力非凡;也有人私下嘀咕“火烧眉毛了还顾得上这个”;更有人猜测,这是不是某种“以进为退”的策略,或者干脆就是“最后的疯狂”。
下午两点二十分,县委大会议室已经坐得满满当当。椭圆形的会议桌旁,县委常委和副县长们按次序落座,个个正襟危坐,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。后面几排的乡镇和部门负责人区域,则显得有些嘈杂,低声交谈,交换眼神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、混合着疑虑和观望的气氛。
马文斌坐在唐建科左手边,面前摊开着笔记本,手里转着笔,眼神有些飘忽。郑国锋和赵东来坐得近,两人偶尔低声交谈一句,神色严肃。副书记孙国平低头看着手机,不知道在看什么。常务副县长李振华则闭目养神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。
两点三十分整,唐建科准时走进会议室。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面带笑容,也没有刻意严肃,就是一种很平常的步态和神情。他走到主位坐下,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会场。刚才还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瞬间消失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“人都到齐了,现在开会。”唐建科开口,声音不高,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,“今天这个会,不谈具体工作,也不解决具体问题。就谈一件事:清贫县,未来到底该怎么走?”
他没有提及任何谣言,没有解释任何举报,甚至没有刻意强调稳定。开门见山,直指核心。
“在谈未来之前,我们先看看家底,看看现状。”他示意了一下,吴天明立刻操作电脑,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上,投影出几幅图表和数据。
“这是过去五年,清贫县主要经济指标在全市的排名。”唐建科拿起激光笔,红色光点落在图表上,“GDP总量,长期徘徊在倒数第三;固定资产投资,倒数第二;人均可支配收入,倒数第一。财政自给率不到百分之四十,严重依赖转移支付。我们引以为傲的矿产资源,经过几十年粗放开采,已近枯竭,留下的除了废弃的矿坑,就是严重的环境欠账。我们曾经引以为豪的几家老牌国企,改制不彻底,负担沉重,半死不活。”
红色的光点随着他的话语移动,每一个数据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,砸在与会者的心上。会议室里鸦雀无声,只有唐建科平静却有力的声音在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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