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石要搬出去这事儿,我是真没料到。
隆庆元年正月刚过,俸禄发下来的第三天,这位仁兄就带着夫人和墨儿,正式向我提出了“分家”。
“瑾瑜,”王石在我书房里搓着手,表情诚恳得让人想揍他,“叨扰太久了。这是你岳父刘老御史的宅子,我们一家老小住着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
我放下手里的公文,看着他:“子坚兄,你跟我来这套?当初是谁说的‘乞一角栖身’?”
“那是当初。”王石挺直腰板,“如今你贵为左都御史,掌院事。我王石虽不才,也是右佥都御史。两个风宪大臣挤在一个宅子里,像什么话?咱都察院的那些言官,嘴上不说,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呢。”
我气笑了:“行啊王子坚,当官当久了,官场规矩倒是学透了。”
“近朱者赤。”王石难得开了句玩笑,随即正色,“再说,墨儿大了,该有自己独立的院子读书习武。成儿也大了,两个孩子总挤在一处,不合适。”
说到孩子,我心里动了一下。成儿今年七岁,墨儿十二,确实都不是小孩子了。
贞儿在旁边轻轻拽我袖子,低声道:“夫君,王大哥说得有道理。墨儿是男孩子,该有自己独立的住处了。再说……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:“王夫人前日与我闲话,说再过几年想给墨儿相看亲事了。总住在咱们家,确实不方便。”
我这才恍然。原来不只是官场规矩,还有孩子成长的考量。
“罢了罢了,”我摆摆手,“你要搬就搬。宅子找好了?”
王石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自豪与窘迫的表情:“找好了。就在隔壁巷子,离这儿不到百步。是个两进的小院,虽然比不上你这儿宽敞,但够住了。”
我愣住:“隔壁巷子?那你搬个什么劲儿?”
“那不一样。”王石认真道,“那是租的,月付。这是你的——准确说是你岳父的。租的和自己的,能一样吗?”
得,这位仁兄的脑回路,我算是彻底服了。
搬家的那天是个晴天。墨儿已经长成半大少年,个头快赶上他爹了。在周朔和凌锋这几年的调教下,肩宽背挺,走路带风,一身短打干净利落。
他指挥着下人搬箱笼,动作干脆,还真有点将门虎子的架势。
我的成儿站在廊下看着,眼里满是羡慕。这孩子随了贞儿,性子静,爱读书,小小年纪就能坐得住,四书五经已经读了大半。
岳父刘老爷子常捋着胡子夸:“此子类我,类我啊!”
可我知道,成儿心里也羡慕墨儿能骑马射箭。有次他偷偷问我:“爹爹,我能跟周叔学刀吗?”
我摸摸他的头:“能。但得先把今天的书读完。”
贞儿在一旁听了,欲言又止。我知道她担心——刘家世代书香,她父亲虽不反对习武,但更希望外孙走科举正途。
这会儿,成儿跑过去帮墨儿抬一个小箱子,两个孩子有说有笑。
王石站在我身边,看着墨儿,忽然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“瑾瑜啊,”王石愁眉苦脸,“你看墨儿,弓马娴熟,文章……马马虎虎。再看看成儿,小小年纪,论语孟子倒背如流。我这心里……”
“心里不平衡?”我笑。
“不是不平衡。”王石摇头,“是担心。我王家世代耕读,虽没出过大官,但也是诗书传家。到了墨儿这儿,怕是要断代了。”
我拍拍他的肩:“子坚兄,你这观念该改改了。考个武进士有何不可?
戚继光将军不就是武举出身?如今是什么时代?北虏未靖,南倭时扰,正是武将用命之时。墨儿有这个天赋,何必逼他走他不擅长的路?”
王石沉默良久,终于点头:“你说得对。是我迂腐了。”
正说着,墨儿搬完最后一箱东西,跑过来,额头上冒着细汗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:“干爹,我搬走后……周叔和凌叔还能教我武功吗?”
我还没答话,王石先板起脸:“墨儿!不得无礼!周总旗和凌总旗是朝廷命官,哪有天天教你一个小孩子的道理?”
墨儿的小脸垮了下来。
我笑了,揉揉他的头:“你爹特意在隔壁巷子租宅子,为了谁?”
墨儿一愣,随即眼睛重新亮起来,笑容灿烂得像正午的太阳:“谢谢干爹,谢谢爹。”
看着少年飞奔而去的背影,我和王石相视一笑。
孩子的事安排妥了,朝堂上的事却刚刚开始。
张居正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。隆庆帝“彻查积弊”的旨意下达不过十天,这位张阁老已经拟好了漕运、盐税两套班底,拿着名单来找我。
“李公,”他在都察院值房里,开门见山,“漕运这边,我准备从淮安、扬州、镇江三处入手。盐税则先查两淮。”
我接过名单看了看,都是精明干练的年轻官员,其中好几个是我都察院的人。
“人手不错。”我点头,“但还缺一样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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