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府后园暖阁。
“景王病危?”高拱听完我的通报,第一反应居然是拍大腿,“好!天助我也!”
徐阶狠狠瞪了他一眼:“肃卿,慎言!”
“我说错了吗?”高拱梗着脖子,“景王在一天,张淳就敢拿‘夺嫡’做文章一天。如今殿下病危,那张网自然破了。”
“网破了,但蜘蛛还在。”赵贞吉冷静分析,“而且会反扑得更疯狂。”
我点头:“赵师兄说得对。朱指挥让我来,就是提醒咱们,张淳绝不会坐以待毙。他一定会把景王之死往阴谋上引。”
徐阶沉默良久,问:“瑾瑜,依你看,他会如何做?”
“无非三招。”我伸出三根手指,“第一,控制太医,伪造脉案。第二,买通下人,编造证词。第三……弄些巫蛊厌胜之物,栽赃裕王。”
高拱嗤笑:“拙劣!”
“拙劣,但有效。”徐阶叹息,“陛下正在景王病重悲痛之中,此时若有人告诉他‘殿下是被人害死的’,他宁可错杀一千。”
暖阁里炭火噼啪,却驱不散寒意。
“那咱们怎么办?”赵贞吉看向徐阶,“总不能坐等张淳泼脏水。”
徐阶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头纷飞的大雪。
良久,他转身:“三件事。第一,我让礼部右侍郎,连夜起草一份‘慰陛下丧子疏’。不提朝政,不论是非,只谈父子人伦,君父悲痛。要情真意切,要催人泪下。”
赵贞吉眼睛一亮:“先占住‘忠君体国’的理?”
“对。”徐阶点头,“第二,肃卿,你在国子监门生众多。让他们联名上一道‘请陛下节哀保重疏’,强调‘国本已定,社稷为重’。”
高拱会意:“让天下士子发声,压住宵小之论。”
“第三,”徐阶看向我,“瑾瑜,你是都察院的。景王病重,必有言官趁机攻讦裕王。你要……”
“我要抢先弹劾张淳。”我接过话头。
徐阶笑了:“聪明。弹劾他什么?”
“弹劾他‘因景王病危而妄测圣意,散布谣言,动摇国本’。”我顿了顿,“再加一条,‘私设税卡,截留盐税,贪墨国帑’。”
徐阶抚掌:“好!把经济罪和构陷罪并提,让他首尾难顾。”
“但证据……”赵贞吉迟疑。
徐阶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录,正是上次给我看的那份:“这些年东厂在运河沿线设的十二处私卡,时间、地点、经手人、截留数额,都在上头。锦衣卫若去查,一查一个准。”
高拱哈哈大笑:“阁老啊阁老,你这份‘礼’,可真是送到张公公心坎上了。”
“不过,”徐阶神色凝重,“最关键的,还是陛下信谁。”
我们都沉默了。
是啊,证据再足,道理再对,若嘉靖铁了心要信张淳,一切皆是枉然。
我忽然想起前几日诏狱里,朱希忠那句“陛下只是太寂寞了”。
“诸位,”我开口,“或许……咱们可以给陛下送一面镜子。”
“镜子?”
“一面照不出阴谋,只照得出真心的镜子。”
戌时末,我又站在了诏狱门口。
不过这次不是密道,是正门。朱希忠亲自陪同,一路畅通无阻。
海瑞已经换了新牢房。确实干净,有窗,案上有笔墨纸砚,甚至还有一盆炭火。
他正伏案写字,看见我,放下笔:“李佥宪深夜来访,必有要事。”
“海主事,”我拱手,“景王殿下病危,恐不久于人世。”
海瑞怔了怔,脸上闪过复杂神色,最终化为一声叹息:“天不假年。”
“朝中恐有人借此生事,构陷裕王,动摇国本。”我直截了当,“本官想请海主事,就此事……写几句话。”
海瑞看着我:“写什么?”
“写您最想对陛下说的话。”我顿了顿,“不谈政争,不论是非,只说为人父者的悲痛,为人君者的担当。”
海瑞沉默良久,提笔。
他没有长篇大论,只写了短短数行:
“陛下钧鉴:
惊闻皇子染恙,臣虽在缧绁,心实忧忡。
天道无常,生死有命。昔汉武丧子,唐宗失爱,皆帝王之常恸。
然社稷重,私情轻。望陛下节哀保重,以天下苍生为念。
臣海瑞,顿首再拜。”
我接过纸笺,墨迹未干。
“海主事,”我轻声问,“您不恨陛下吗?”
海瑞抬头,眼神清澈:“臣骂陛下,是尽臣子之责。陛下囚臣,是行君王之权。此乃君臣本分,何恨之有?如今陛下丧子,为人臣者,当慰君父,此亦本分。”
我深深一揖。
走出牢房时,朱希忠在外头等着:“如何?”
我递过纸笺。他看完,久久不语。
“这位海笔架,”朱希忠苦笑,“真是……一面照妖镜。”
“是啊,”我收起纸笺,“所以得让陛下照一照。”
亥时三刻,北城一条暗巷。
锦衣卫埋伏了半个时辰,终于等到了目标——太医院刘太医的儿子,刘文举。
他正被两个东厂番子“护送”着往东厂私宅去,一路瑟瑟发抖。
“动手!”带队的苏宣一挥手。
二十名锦衣卫如鬼魅般扑出。东厂番子猝不及防,刚要拔刀,就被绣春刀架住了脖子。
“锦衣卫办事!”苏宣亮出腰牌,“刘文举,你涉嫌作伪证,跟我走一趟。”
刘文举腿一软,差点跪倒:“大人!小人冤枉!是东厂的人逼我……”
“逼你什么?”
“逼我爹改景王殿下的脉案!”刘文举哭喊,“说要把‘风寒入肺’改成‘疑似中毒’!我爹不从,他们就抓了我……”
苏宣冷笑:“带走!还有这两个东厂的,一并押了!”
同一时间,裕王府后园。
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刚把玉蝉埋进土里,身后就传来冷笑:“二位,埋什么呢?”
周朔提着灯笼,身后跟着八名锦衣卫。
那两人面如土色。
“挖出来。”周朔下令。
玉蝉出土,在灯笼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“哀牢蝉,”周朔掂了掂,“云南土司的邪物,据说能吸人精气。裕王府里挖出这个,再加上若景王病逝……好毒的计。”
他看向那两人:“张公公让你们来的?”
两人咬紧牙关。
周朔也不追问,挥挥手:“押走。明日西苑,让满朝文武都开开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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