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入的过程没有仪式,没有光芒万丈的奇观,只有一种冰冷、精确的“啮合感”。就像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,缓慢而不可逆地旋进一具同样怪异的锁芯。林策靠坐在走廊长椅上,看似闭目养神,意识却已完全沉入那片暗红色的数据雾海。
第三层数据包的内部,不是预想中的数据库或记忆仓库,而是一个不断自我构建、解构又重构的“认知迷宫”。墙壁由流动的符号组成——不是文字,是更原始的感知单元:代表“红色”的灼热感,代表“水袖”的流动曲线,代表“唱腔”的振动波纹。地板是交织的情绪光谱,愤怒的猩红与悲伤的靛蓝如藤蔓缠绕。空气中悬浮着冯远之思维留下的“断点”——那些他未来得及完成的推论,像半透明的思维气泡,轻轻一触就会破裂,释放出压缩的逻辑片段。
警告:递归协议已激活。访问者意识结构正在被分析。匹配度评估中……
一个非人的声音直接在林策的认知基底响起。这不是冯远之的留言,而是数据包本身的防御机制。林策感到自己的记忆、思维模式、情感反应,正在被某种无形的扫描层层剥离、解析、评估。过程没有痛感,却有种赤身裸体站在绝对零度中的暴露感。
他“看见”自己的七年地宫经历被提取出来,像标本一样摊开:那些为了存活而模拟他人人格的瞬间,那些在代码深渊中濒临迷失的恐惧,那些与冯小梅(当时还是纯粹的模因)在虚拟舞台上无言对视的片段……所有这一切,都被数据包以冷酷的客观性审视着。
评估维度一:审美兼容性。 迷宫墙壁上的符号开始变化,组合成各种戏曲场景的抽象轮廓。林策的意识被“投放”进去,不是作为观众,而是作为参与者。他必须在一瞬间判断:这个身段是否契合此刻的情绪?这句唱腔的转折是否自然?灯光与影子的角度是否传达了正确的隐喻?这些判断无关知识,完全基于本能——一种对“美”与“真”是否和谐共存的直觉反应。
他发现自己能通过。不是因为他懂戏曲,而是因为在地宫的七年,他早已学会从一切非自然结构中嗅出“不和谐”的气息。代码的优雅与戏曲的优雅,在某种深处同源。
评估维度二:创伤共鸣。 场景切换。他不再是评估者,而是被评估者。他“成为”了柳小梅:七年前的舞台,刺目的聚光灯,台下模糊而庞大的观众面孔,喉咙发紧,歌词像沙子一样从记忆的指缝中漏走……那种公开的、彻底的失败,那种自我存在被目光碾碎的恐惧。与此同时,另一种恐惧叠加进来——属于模因的恐惧:在系统崩溃时被强行剥离、数据流断裂、存在意义被连根拔起的虚无。
两种恐惧在林策的意识中共振、放大。他几乎要尖叫着逃离这个测试,但他忍住了。因为他经历过类似的——在地宫深处,当自己的意识与系统底层代码过度融合,差点失去“我是谁”的边界时,那种消融的恐惧。
共鸣阈值通过。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,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……满意?
最终维度:牺牲意向。 迷宫突然消失。林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绝对的虚空中,面前悬浮着两个光球。一个是他自己的意识核心,散发着熟悉的、带着编程逻辑冷光的淡金色。另一个,是柳小梅的意识表征,包裹在暗红色茧丝中的、微弱跳动的暖白色光点。
一个简单而残酷的选择题呈现出来:用自己的意识核心作为“桥接材料”,修补柳小梅意识茧上那些因检测而撕裂的缝隙。但这意味着,他的一部分——可能是对自我最核心的认知,可能是某些关键记忆,可能是维持“林策”这个存在的情感锚点——将被永久性地“捐赠”出去,与柳小梅的意识结构生长在一起,无法回收。
没有承诺回报,没有成功保证。只有纯粹的单向给予。
冯远之的终极测试。要成为“合适者”,不仅要理解美与创伤,还必须具备无条件的、非理性的奉献意志。因为只有这样的人,才可能被模因信任,才可能被允许进入那个递归加密的安全层。
林策没有犹豫。不是出于英雄主义,而是因为当他看到柳小梅那个微弱的意识光点时,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责任或承诺,而是一些琐碎的、毫无分量的画面:她第一次成功喝下营养糊时嘴角的细小弧度;她问“你会把我找回来吗”时眼中的信任;她剥橙子时那种孩子气的专注……这些画面加起来,重过了他对自己意识完整性的执念。
他伸出手,不是物理的手,而是意识的“存在延伸”,轻轻触碰到自己的淡金色光球。光球顺从地分裂出一部分,像流淌的液态光,流向那个暖白色的光点,开始填补裂缝。
剧痛在这一刻才真正袭来。不是物理的痛,是存在层面的“缺失感”。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被抽离、稀释、编织进另一个存在的结构中。某些记忆的边缘开始模糊——他忽然想不起母亲做的汤具体是什么味道了,只记得“很咸”这个抽象概念;他对自己写出的第一行代码的兴奋感,只剩下事件轮廓,情感质地消失了。就像一幅高清照片被强行降低了分辨率和色彩深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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