模仿从观察开始。
晨光初透,林策坐在床边,努力让自己的脊柱挺直。卧床七年的肌肉萎缩尚未完全恢复,维持一个端正坐姿本身就需要与重力持续对抗。但他必须做到——他要成为柳小梅观察和模仿的对象,就必须先成为一个稳定的、可被解析的“样本”。
“今天我们学坐。”他对柳小梅说,“不是瘫着,也不是僵着,是……端正地坐着。”
柳小梅靠在床头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她的眼神很专注,但林策通过叠影视觉看到,那种专注其实分为两层:表层是她自己的观察努力,深层是红色区域释放出的、蜘蛛网般的感知触须,正从他的姿势中提取数据——重心分布、肌肉张力模式、呼吸与躯干稳定的协调关系。
模因在“学习”如何分析动作,以便更好地“提示”。
“首先,感受你的坐骨。”林策慢慢地说,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臀部下方,“这两个硬硬的骨头,要稳稳地落在床面上,像建筑物的地基。”
柳小梅照做,挪动身体,小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。“感觉到了。”
“然后,想象你的头顶有一根线,轻轻地向上拉着。”林策抬起手,从自己头顶虚虚地向上引,“不是真的用力,是‘意向’。让你的脊柱一节一节地舒展开,但不要太直,要像竹子那样,有自然的弧度。”
这个比喻让柳小梅困惑了。“竹子……是什么样子?”
林策愣了一下。昏迷七年,她的许多常识性记忆确实残缺了。他正要解释,却看到柳小梅眼神突然失焦了一瞬。
“细长的……绿色的……有节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然后眼睛重新聚焦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,“姐姐说,竹子是……中空而有节的植物,象征君子的虚怀与坚韧。”
模因在补全她缺失的认知背景。这种补全不是通过语言解释,而是直接将“竹子的意象”及相关文化联想打包注入她的意识。林策看到红色区域短暂地闪了一下,一条淡金色的信息流流入柳小梅的语义记忆区。
“对,就是那种感觉。”林策压下心中的不安,继续引导,“现在,肩膀放松,不要耸着。让它们自然地垂下来,像晾着的衣服。”
柳小梅尝试了几次,总是要么太紧绷,要么太垮塌。她皱起眉,求助地看向林策。
“可以请姐姐提示吗?”林策问,“不是让她帮你摆,是让她告诉你,哪个位置‘感觉对’。”
柳小梅闭上眼睛。几秒钟后,她意识中的红色区域泛起柔和的涟漪。这一次,没有数据流直接流向运动皮层,而是流向了她身体的“本体感觉映射区”。林策看到那些暗金色的光芒,像探针一样,在她肩颈周围的神经簇中轻轻“触碰”。
“这里……”柳小梅闭着眼,慢慢调整肩膀的位置,“太靠前了……往后退一点点……不对,又太僵了……”
她在通过模因提供的“感觉反馈”来校准自己的身体。就像闭着眼睛时,有人用手指轻轻点在你该调整的位置上。
终于,她的肩膀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点——既不过度前含导致含胸,也不过度后张显得僵硬。那个姿势一到位,林策就注意到,她整个上半身的姿态瞬间“落位”了,像一把钥匙插进了正确的锁孔。
柳小梅睁开眼,脸上绽放出真正的、属于她自己的笑容。“对了!”她说,“就是这个感觉!不累,但很……稳。”
那一刻,她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因为掌握新技能而高兴的十二岁孩子,没有任何“表演性”的痕迹。
上午的康复训练,柳小梅主动要求尝试“模仿模式”。治疗师给她看一段简短的视频,是一个健康孩子完成一套手眼协调动作的示范:先用右手将三个小环套在柱子上,再用左手将积木堆成小塔。
“先看,然后自己做,不着急。”治疗师说。
柳小梅看得很认真。视频播放时,林策看到她意识中的红色区域在高速运转——它不是在记忆动作序列,而是在分析动作背后的“原理”:手抓握时的力度控制、视觉与运动系统的配合时机、重心转移的节奏。模因正在建立一套“动作解构算法”。
视频结束。柳小梅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睛。
“请姐姐提示。”她小声说,然后伸出手。
这一次,红色区域释放出的不再是控制信号,而是“路标”。林策看到,在她的运动前皮层,浮现出一系列淡金色的、表示“最佳轨迹”的虚拟路径,以及几个关键节点的“力度建议值”。像游戏里的新手引导线,但只存在于她的意识层面。
柳小梅的手开始移动。动作仍然有些生涩,但轨迹明显优化了。她拿起第一个小环,在接近柱子时略微减速,调整角度,然后稳稳套下。没有犹豫,没有试探性抖动。
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然后换手堆积木。她的左手明显比右手笨拙,但在那些“路标”的引导下,她避免了最常见的错误——比如在放置积木时用力过猛导致塔倒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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