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年了。
腊月二十六,妈妈又带我们去了姑姑的理发店。
还没进门,就听见里面人声混杂着吹风机的轰鸣。
推门进去,一股热浪混着洗发水、染发膏和人体温度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店里简直人山人海,连转身的空隙都勉强。
姑姑系着围裙,头发凌乱地挽着,手里剪刀翻飞,嘴里还不停地招呼着:“稍等啊,马上好!”
“王姐,您先坐会儿!”
我们从早晨排起,看着一拨拨人进来,焕然一新地出去,直排到天色擦黑,窗外的路灯都亮了,才终于轮到我们。
妈妈烫了一头时髦的大卷,对着镜子左看右看,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。
爸爸和弟弟只是简单修剪。
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耳下了,姑姑端详了我一会儿,说:“给你剪个精神的。”
剪刀“咔嚓咔嚓”响过,碎发簌簌落下,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清爽的、带着点旧画报上“赫本风”的三齐头。
我眨了眨眼,有点陌生,又有点新奇。
姑姑店里平时有两个小徒弟帮忙,过年都回家去了,只剩她一个人,忙得脚不沾地。
妈妈在等我们的间隙,早就帮着扫地、收拾毛巾、递东西,手脚没停过。
我们剪完要走,又涌进来一拨客人。
妈妈看了看那阵势,对姑姑说:“你这哪能忙过来?我们回去扒拉口饭,一会儿再过来给你搭把手吧。”
姑姑手里不停,头也没抬:“别来了、别来了!我天天都这样,习惯了!”
我们回到家,匆匆吃过晚饭。
碗还没洗完,妈妈擦了擦手,围巾一围:“我再去你姑那儿看看。”
这一去,就到了夜里十二点多才回来,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理发店气味。
第二天早晨我起床,妈妈眼下有些青黑,对我说:“你白天要是没事,去给你姑姑帮帮忙吧。”
她徒弟走了,这几天正抓瞎。
“咱们一直在人家那儿剪头发,也没多收咱钱。行吧?”
“行吧。”我点点头,“那我能做什么?”
加块煤,添个水,来人给拿块毛巾、倒个水啥的。
“帮上两三天,咱们就回去过年了,她也该关门了。”妈妈顿了顿,“去试试看。”
我吃完饭就去了。
推开店门,热气和人声依旧。
姑姑从镜子里看见我,愣了一下:“红霞?你咋来了?”
“我妈让我来帮忙,看你忙不过来。”
“哎哟,那可太谢谢你了!”
姑姑疲惫的脸上绽开一个实实在在的笑容,手里的吹风机都没停,“你看看你能做点啥?”
正说着,那边洗头椅上一位大姐喊:“师傅,给我冲一下头发!”
“来了!”姑姑快步走过去,一手扶着客人的头,一手按着水池上方连着皮管的开关。
温水顺着管子流出来,她熟练地调节着水流和温度,冲洗着泡沫。
我看在眼里。
等下一位客人要冲洗时,我吸了口气,学着姑姑的样子走过去。
客人诧异地低着头斜眼看我。
我有点紧张,按下了开关。水“哗”地冲出来,冷热却没调好,客人轻轻“哎”了一声。
我赶紧调整,手忙脚乱地总算冲好了。
姑姑在一旁看着,没说什么,只是眼神里有点鼓励。
再来人,我便试着去招呼:“您先坐。” 递上毛巾,收好外套。
生疏,但尽力做着。
来的大多是年轻人,烫头染发,对发型颇有要求。
有人透过镜子打量我,笑着问姑姑:“哟,这又收了个小徒弟?看着怪灵醒的。”
姑姑手里的剪刀利落地修剪着发梢,声音带着笑意和骄傲:“这是我侄女!人家才15岁,人家上学呢,念初二了,今天就是来给我帮个忙。”
我看着姑姑。
她站在客人身后,眼神专注,手指灵巧,梳子、剪刀、推子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。
原本平凡甚至有些毛躁的头发,经她一番打理,变得服帖、有型,整个人进去时和出来时,常常焕然一新。
我靠在墙边,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,挨个盯着,看那些发型是怎么一步步从她手里诞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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