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年盛夏,家中的氛围因三叔的高考而异常凝重。
三叔素日里读书最为沉稳,于旗中学成绩亦名列前茅。
高二时突然被告知,铁路子弟不得在镇上参加高考!
铁路子女必须转学至市里的铁二中。
由于对转去市里后的成绩有所顾虑。
转学之时选择留级,重新读高二。
他的化学和理科相当出色!
只可惜我们乔家人,恰似奶奶那声饱含惋惜的叹息:“除了老二,都不会来事儿”,天生就不是那种八面玲珑、精于算计的性格。
三叔更是文科一般,将沉默是“金”展现得登峰造极。
留级后,又恰逢高中普遍增设了英语科目,于语言上并不擅长的他,仿佛被缚住了一翼,整体成绩被英语拉分太多。
放榜那天,消息还是传来了,差三分。落榜了。
家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,凝固成一块沉重而透明的琥珀,将每个人的呼吸都困在其中。
三叔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日,再出来时,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,声音沙哑干涩,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,他说:“我复读。”
夕阳西下,夜幕渐浓,华灯初上之际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。
爷爷开门一看,原来是李贵表叔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口。声音低沉:“话还没说完,”便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。
原来,竟然是爷爷的姐姐——李贵表叔的母亲、我的大老姑离世的噩耗!
按照传统习俗,作为至亲的主家,我们一家人都要亲自前去吊唁。
然而,父亲却像往常一样不在,我们跟随爷爷奶奶一起踏上了这段充满哀伤的旅程。
这又是我生命中的一次“出门”。第二天才是正式出殡,我们前一天下午四点多便到了那个陌生的村庄。
恰逢村里一年一度的庙会,戏台上铿铿锵锵地唱着晋剧,锣鼓喧天,人山人海。
死亡的肃穆与市井的热闹,哀恸与欢庆,在此处奇异而荒诞地交织在一起。
我和李贵叔叔家的女儿,两个不知愁滋味的小丫头,很快便被这喧嚣吸引,手拉手跑出去,挤在熙攘燥热的人群里,仰着脖子看台上那披红挂绿、咿咿呀呀的唱念做打。
这样的戏,我们村一年也有一次,是全村户家摊钱请来的,是孩童心目中仅次于过年的盛事。
正看得入神,目不暇接时,却隐约感到一道,不,是几道目光,像被磁石吸引般,牢牢地锁在我身上。
那感觉如此鲜明,无法忽视。
我有些困惑地侧过头,循着感觉望去——是一个比我略矮些的小男孩,皮肤黝黑,还有两个高我一头的大姐姐。
他们都站在不远处,目不转睛地盯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某种我无法解读的、复杂的探究。
他们身旁,站着一对衣着朴素的“叔叔”和“阿姨”。
那位叔叔弯下腰,脸上挤出一种过于和蔼的笑容,问我:“小朋友,能不能看到?
要不要抱你到旁边的矮墙上去?”
我正被前面拥挤的人墙挡得心烦,闻言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。
那叔叔一把将我抱起,他的手很有力,将我稳稳地放在一旁那道低矮的、用石头垒砌的墙头上。
表妹也被他一起抱了上来。
旁边那个一直盯着我看的小男孩也嚷着要上去!
他的父母——那对叔叔阿姨——也笑着将他托起。
我们三个孩子,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并排站在了高处,视野豁然开朗,戏台上的光景一览无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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