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让她对那个必须坦诚的“过去”，愈发感到……沉重与忐忑。
她怕。
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暖，会因为她的坦白而碎裂。
怕师兄们知道她曾是罗网的“剑”，是背负着血腥与黑暗过往的“惊鲵”传人后，会如何看待她？
会不会觉得她玷污了天机门的清净？会不会……不再当她是师妹？
“大师兄……”
田言的声音有些干涩，她低下头，看着手中的惊鲵剑。
“我……有件事，一直未曾对你们言明。”
盖聂转过头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，没有催促，只是安静地等待。
“这把剑……它叫‘惊鲵’。”
田言深吸一口气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，才继续说道。
“曾是罗网‘越王八剑’之一。
我的……母亲，是上一代‘惊鲵’。
我……从小在罗网长大，接受训练，直到母亲……直到后来，我被师尊所救。”
她尽量说得简略，避开了母亲具体的故事和她曾被迫执行过的那些任务细节。
但“罗网”、“越王八剑”、“惊鲵”这几个词，已经足够说明一切。
在当今天下，尤其是在与罗网刚刚结下死仇的天机门，这几个词意味着什么，不言而喻。
说完，田言的心跳得飞快，几乎不敢抬头去看盖聂的表情。
她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，等待着审判般的沉默。
然而，预想中的惊愕、质疑、甚至厌恶并未出现。
盖聂只是沉默了片刻，然后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那叹息中，没有嫌弃，反而带着一种了然与……淡淡的怜惜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盖聂的声音依旧温和，“难怪你对隐匿、刺杀之道如此精通。
也难怪……你有时看向远方的眼神，会那般复杂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着田言紧绷的肩膀和低垂的头颅，语气更加缓和：
“师妹，你可还记得，昨日之战，你为何而挥剑？”
田言一怔，下意识地抬头。
“是为了任务？为了杀人？还是……”
盖聂的目光清澈而坚定。
“为了守护同门，守护师门，守护你心中认可的道义与归属？”
田言嘴唇微动，答案不言而喻。
“过去无法选择，但未来可以。”
盖聂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敲打在田言心上。
“师尊将你带回天机门，赐你姓名，授你技艺，便是认可了你这个人。
而非你的过去。你既已入天机门，便是我们的同门。
昨日一战，你与我、与小庄并肩抗敌，生死与共，这份情谊，难道会因你来自哪里而改变吗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田言眼中泛起水光，声音哽咽。
“我身上……流着罗网的血，带着罗网的印记，这把剑……”
“剑只是剑。”
一个粗声粗气、带着不耐烦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两人转头，只见卫庄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。
他显然是听到了后半段对话，脸上带着惯常的不耐烦，但眼神却异常认真。
他几步走到近前，目光扫过田言手中的惊鲵剑，又盯住田言的眼睛。
“剑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
卫庄说得直白。
“在罗网，你是他们手里杀人的剑。
但现在，你拿着这把剑，是为了保护我们，保护天机门。
这还不够清楚吗？”
他挠了挠头，似乎不太擅长说这种话，但还是一板一眼地道：
“师尊说过，天机门不问出身，只问本心。
你既然站在这里，和我们一起打架，一起布阵，一起挨师尊的训。
那就是我们的人。
管你以前是什么惊鲵还是咸鱼，现在你就是田言，是天机门老三，是我和小……师哥的师妹。”
他说得简单粗暴，甚至有点词不达意，但那份毫无保留的接纳与认同。
却如同最炽热的阳光，瞬间驱散了田言心中最后一片阴霾。
盖聂也点了点头，对卫庄的话表示赞同，他看向田言，微笑道：
“小庄话糙理不糙。师妹，过去是罗网的‘剑’。
但现在，你是天机门的‘田言’。
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师妹，是昨日战场上值得托付后背的同袍。
这一点，永远不会改变。”
“大师兄……二师兄……”
田言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。不是悲伤。
而是巨大的释然、感动与归属感如洪水般将她淹没。
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，在这一刻轰然粉碎。
那些关于出身、关于血统、关于过往罪孽的自我怀疑与恐惧。
在师兄们简单却无比坚定的信任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她曾以为，坦白过去可能会失去一切。却没想到，换来的，是更加牢固、更加真挚的接纳。
她松开紧握剑柄的手，惊鲵剑轻轻靠在崖边岩石上。
然后，她后退一步，面对着盖聂和卫庄，整理了一下因激动而微乱的衣襟，双手交叠，郑重地、深深地弯下腰，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弟子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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