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停在主营帐外，张林翻身下马，将缰绳扔给亲卫。他没进内帐换衣，直接走向议事厅，手里还攥着那卷边山盟的地图。太阳已经偏西，地图上的墨迹被晒得有些发晕。
他把地图摊在桌上，旁边是《归附区善后十二条》的抄本。纸页翻到第三条“基层吏员任免”，他盯着看了几秒，抬手拍了三下桌角。
不到一盏茶时间，荀彧和郭嘉先后入帐。
荀彧进门就递上一份文书，说：“刚从南坞原送来。新设的三个村点，报缺抚民吏九人，记账吏五人，识字的都难找。现在靠老农代笔，每日公文积压两筐。”
张林接过文书扫了一眼，上面列着空缺名单，最后一栏写着“急”。
“我已经让工造司调人去铁坊。”他说，“官吏的事不能再拖。”
荀彧点头。“我建议立即启动州郡选拔。先从本地读书人里挑，三天内定下人选，派监察使带队入驻。若再等下去，百姓有事无处诉，容易生乱。”
张林没回答，转头看向郭嘉。
郭嘉站在沙盘边，手里拿着一块白旗。“东岭部前日接见云阳寨使者，昨夜赤水营也派人过境。三地往来密信不用明文，改用暗号传递。探子截不下内容，但能确认他们在碰面。”
他把白旗插在沙盘东侧。“不止一个方向。北谷那边也有动静，两个小寨撤了边界哨，说是避雨，可连着三天没人巡逻。”
张林走到沙盘前，拿起代表边山盟的木牌，翻了个面，正面朝上。他又从盒子里取出三块黑牌，分别放在东、北、西三个方位。
“他们怕了。”他说。
“不是怕。”郭嘉摇头，“是急。我们拿下边山盟太快，他们来不及反应。现在回过神，自然要抱团。”
荀彧开口：“眼下最紧的是内部稳住。地盘大了，管不过来就是空谈。若新地生乱，外敌趁机压过来，局面就难控。”
“所以要快。”张林说，“你明天就带人出发，去南坞原设选官点。识字、懂算、无劣迹，三条标准卡死。合格者当场录名，七日内到任。”
他顿了顿。“另外，从青年守法队里挑三十人，送进政务督办司轮训。三个月后补缺。”
荀彧记下命令。“那扩张呢？下一步还打吗？”
张林没答，看向郭嘉。
“鹰眼司的事可以办。”郭嘉说，“现在各路消息靠零散探子，效率低。不如设专司，分四路出人，盯住周边八处要道。每五日一报，异常即时飞骑传讯。”
“名字就叫鹰眼司。”张林说，“你来牵头，调十名文书兵、二十名轻骑归你管。优先查东岭部和云阳寨的来往路线。”
郭嘉应下。
荀彧皱眉。“若此时大举动作，会不会刺激他们更快联手？”
“不动更危险。”郭嘉说，“他们已经在联，我们装不知道，只会让他们胆子更大。不如亮出耳目，让他们知道——我们看得见。”
张林在沙盘四周插上数面白旗。
“插旗不是为了吓人。”他说，“是为了看清。”
三人沉默片刻。
荀彧再次开口：“我仍主张暂缓进攻。先把三级治政推下去，州有主官，郡有判官，县有执吏。权责分明，才能稳住底盘。”
郭嘉反对：“不能等。他们结盟需要时间，我们正好抢在这段时间施压。比如放出风声，说要征调大军攻东岭。他们一慌，联盟就可能内乱。”
“谁先动手？”张林突然问。
两人一愣。
“我是说。”他看着他们，“如果我们退一步，不再扩地，不再收编，他们会不会也就算了？”
荀彧摇头。“不会。我们存在本身，就是威胁。”
郭嘉也说：“停下反而显得虚弱。他们会以为我们撑不住，趁机压上来。”
张林点头。“那就说明，不管做什么，只要够强，就会被盯上。”
他走到案前，提起笔，在纸上写下八个字：防患未然，强基固本。
“命令如下。”他说，“第一，三级治政即刻推行，荀彧负责，二十日内完成首批任命；第二，鹰眼司今夜组建，郭嘉全权调度，重点监控东岭动向；第三，边境巡逻加倍，粮道设卡查验，所有出入物资登记造册。”
他放下笔。“第四，暂停一切招降纳叛，为期三个月。不接降书，不收流军。”
命令一条条传下，文书兵在外候命，随时记录。
荀彧问：“若有小股势力主动来投呢？”
“拒之门外。”张林说，“现在多一人，就多一分乱源。宁可慢，不能乱。”
郭嘉又问：“若他们真结成联盟，我们如何应对？”
张林盯着沙盘，很久才说：“我们现在的问题，不是打不打得赢，而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，从哪下手。信息慢一步，全盘就输。”
他转向两人。“所以接下来，不做虚招。不放谣言，不演假战。只做两件事：一是把地盘管牢，二是把眼睛擦亮。”
议事厅内灯火渐亮，外面天色已黑。
荀彧收起文书准备离开。郭嘉站在沙盘前，又拔下一根白旗，换成红点，标在东岭部腹地。
“我会让第一个探子今晚出发。”他说。
张林没动。他走到墙边，取下旧地图，换上一张新的。这是目前辖地的全图，比半月前大了近一倍。他提笔蘸墨，开始在四周圈画可疑区域。
笔尖划过纸面，发出沙沙声。
荀彧走到门口，回头看了一眼。张林背对着他们，肩膀没动，手一直握着笔。
郭嘉出门时低声说：“他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什么？”
“我们不会再轻松赢下去了。”
风从门缝吹进来，掀动桌上的纸页。其中一张飘到地上，是鹰眼司的初步编制表，上面写着“首任主管：郭嘉”。
张林低头看了一眼，没捡。
他继续在地图上标注，笔停在东南一角，那里还没有标记。
毛笔悬在半空，墨滴落下来，砸在纸上，晕开一小片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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