签下那份不平等合同的第二天，深圳的雨终于停了。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，洒在东风招待所的屋顶上，却驱不散麦秋心头的阴霾。天刚蒙蒙亮，他就和张建军揣着报案时民警给的回执单，匆匆赶往福田区派出所。泥泞的路面被晒干后结起硬壳，踩上去 “咯吱” 作响，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。
派出所位于一条狭窄的老街尽头，两层小楼刷着斑驳的白墙，门口挂着 “福田区公安分局福田派出所” 的木牌，字迹已经有些褪色。院子里停着两辆绿色的吉普车，几个民警正围在门口抽烟聊天，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到街上。
麦秋深吸一口气，走上前：“同志，俺们是来打听诈骗案进展的。”
一个留着寸头、皮肤黝黑的民警转过头，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，认出了麦秋：“又是你们啊，北方来的个体户？”
“对对，” 麦秋连忙递上回执单，“三天前俺们报的案，被一个叫刘建军的骗子骗了五千块定金，还有一批货物的成本，想问问有没有线索。”
民警接过回执单，随意扫了一眼，就扔回给麦秋：“还能有啥线索？你们说的那个刘建军，身份证是假的，提供的地址也是虚构的，华强北那边的临时摊位早就空了，人早就跑没影了。”
“跑了？” 张建军急了，上前一步，“那你们就不管了？五千块啊，那是俺们全村人凑的血汗钱，还有那些布料、麦秆，都是乡亲们起早贪黑弄出来的，就这么被他骗走了？”
“同志，你冷静点。” 民警皱了皱眉，语气带着几分不耐，“深圳这么大，流动人口这么多，这种诈骗案每天都有好几起，我们警力有限，总不能光盯着你们这一件事吧？再说，你们当初跟人合作，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没核实清楚，自己也有责任。”
“俺们核实了啊！” 麦秋急忙解释，“他给了身份证复印件，还有摊位的租赁合同，俺们当时看着都没问题，谁知道都是假的？”
“假证、假合同在深圳太常见了。” 另一个戴眼镜的民警走过来，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，“你们这些外地来的，没经验，容易被人钻空子。现在最好的办法，就是你们自己多去华强北、东门这些市场逛逛，说不定能碰到那个骗子，到时候再跟我们联系。”
“俺们自己找？” 张建军瞪大了眼睛，“深圳这么大，市场这么多，俺们俩去哪找啊？你们是警察，不该你们找吗？”
“我们也想找啊，但总得有线索吧？” 寸头民警叹了口气，“没有监控，没有目击者，连对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，怎么找？总不能大海捞针吧？你们的案子我们已经备案了，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，先回去等着吧。”
“等着？” 麦秋的心沉了下去，“那得等多久啊？俺们现在急着用钱，村里还等着俺们寄钱回去呢。”
“这我们就管不了了。” 民警摆了摆手，转身继续和同事聊天，“以后做生意机灵点，别轻易相信别人，尤其是涉及到大额现金的时候，多留个心眼。”
麦秋还想再说些什么，张建军一把拉住了他：“算了，麦秋，跟他们说再多也没用，他们根本不想管。”
两人走出派出所，阳光刺眼，却让他们觉得浑身发冷。张建军一拳砸在旁边的老槐树上，树皮掉下来几片，他的手也红了：“这叫什么事啊！骗子逍遥法外，咱们却只能认栽？五千块啊，够村里多少户人家过个好年了！”
麦秋看着他激动的样子，心里也不好受。那五千块定金，是村里二十多户人家凑的，有卖粮食的钱，有卖鸡蛋的钱，还有老人省吃俭用攒下的养老钱。他们带着全村人的期望来深圳，本想赚点钱改善村里的生活，没想到不仅没赚到钱，还把本钱都赔进去了。
“别冲动，建军。” 麦秋按住他的肩膀，声音沙哑，“民警说得也有道理，没有线索，他们也没办法。咱们不能就这么放弃，以后多去华强北逛逛，说不定真能碰到刘建军。”
“碰到他又能怎么样？” 张建军颓然地坐在路边的石阶上，“他手里有刀，咱们俩打得过他吗？再说，就算抓住他，钱也不一定能追回来。”
麦秋沉默了。他知道张建军说的是实话，可他不甘心。那些钱是乡亲们的血汗钱，他不能就这么白白被骗走。
两人无精打采地回到招待所，刚进门，就看到王大叔手里拿着一封电报，脸色凝重地站在门口。“麦秋，建军，你们可回来了。” 王大叔把电报递过来，“村里发来的，催款呢。”
麦秋心里一紧，接过电报。电报纸是淡黄色的，上面的字迹是打印的，只有寥寥数语，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：“麦秋，村办厂急需资金购原料，各家催款急，速寄回至少三千元，勿误。—— 村长 李建国”
“三千元？” 张建军凑过来看了一眼，惊呼道，“咱们现在连周转的钱都没有，哪来的三千元啊？王志强的货款要明天送货才能结，而且结了也只有一千多块，根本不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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