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格物院正在改进‘牵星板’。”孙禹补充道,“传统的牵星板只能测纬度,他们试图结合磁针和星辰方位,推算出经度。若成功,远航船就不容易迷失方向了。”
周浚直起身,在密室内踱步。夜明珠的冷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晃动如深海中的鱼影。他忽然问:“孙禹,你说咱们花这么大力气测海图,究竟为了什么?为了商路?为了防海寇?还是……”
“为了未来。”孙禹毫不犹豫,“都督,下官在海上二十年,看明白一件事:陆地有边界,海洋没有。谁掌握了海洋,谁就掌握了未来。如今我们的商船最远只到天竺,波斯人的船却已到了广州。若有一天,更远的国度驾着更大的船来到我们家门口,我们却连自家门前的海都不认识,那才是真正的危险。”
他走到石案边,手指划过海岸线:“这海图,现在看是商路指南,是海防依据。但百年后呢?也许我们的子孙会驾着船,沿着我们今天画的这些虚线,走到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方。那时他们会说:‘看,开元六年的前辈,已经为我们指了路。’”
周浚深深地看着这位被海风吹皱了脸庞的测绘官。孙禹的眼睛在夜明珠的冷光下亮得惊人,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——对未知的渴望,对探索的执着。
“这图还要多久完成?”
“主要部分已毕,还剩南海西南角的细节需要核实。”孙禹答道,“‘扬波’号下月出发,往交州以南海域做最后测绘。若顺利,年底可成。”
“好。”周浚点头,“图成之后,原图封存于此。复制三份:一份送兵部职方司,一份存格物院,一份留海军都督府作战室。所有副本均需用密文标注关键信息,非三品以上官员、非海军高级将领不得查阅。”
“是!”
“另外,”周浚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,“凭此符,你可调用‘破浪’、‘扬波’二舰做最后的测绘。所需人员、物资,海军全力配合。”
孙禹双手接过铜符,眼眶微热。他知道,这枚符代表的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。
三人开始整理图稿。孙禹将完成的图幅小心卷起,用丝带系好,放入墙边的铜制图筒中。图筒内衬锡皮,筒口用火漆密封,盖上“海军都督府绝密”的铜印。未完成的部分则继续摊在石案上,用玉镇压好。
书记官在《海图秘藏日志》上记录:“开元六年八月初七,都督周浚、测绘官孙禹入密室,检视《东海南海总图》进展。增补琉球诸岛、澎湖列岛详图,标注南洋暖流数据。下次入室查验定于十月初七。”
记录完毕,三人退出密室。孙禹再次转动九宫锁,厚重的木门缓缓合拢,将那些鲸皮纸上的线条、数据、梦想,都封存在夜明珠的冷光中。
走出密室,廊下的阳光有些刺眼。周浚眯着眼望向东南方的天空,那里海天相接,一片蔚蓝。
“孙禹,你说向东的海域,真有陆地吗?”
“下官不知。”孙禹也望向那边,“但下官相信,海不会永远没有尽头。就像百年前,谁相信船能从长江口直航天竺?总得有人去看,去测,去画下来。”
远处传来水师操练的号角声,那是新一代的水手们在练习帆缆操作。周浚忽然想起五年前“破浪”号下水的那个冬日,老船匠鲁衡说:“这船能出海。”
如今,船已能出海,图已在绘制。而未来,也许就在这片蔚蓝的远方,等待着被探索,被认识,被纳入下一幅更广阔的海图。
他转身对孙禹说:“好好完成这幅图。将来有一天,我们的后辈会凭着它,去我们发现不了的地方。”
海风吹过,檐角铜铃又响。那铃声清脆悠远,像在诉说一个关于海洋、关于远方的梦。而在这个开元六年的八月,这个梦正被一点点绘在鲸皮纸上,封存在铁梨木门后,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,被重新展开,指引着这个国家驶向更深更远的蔚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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