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起三年前,那时棉花刚开始在北方推广种植,棉布还是稀罕物,一匹上等棉布要卖五百文,只有富户才穿得起。有些奸商囤积居奇,甚至把麻布掺进去冒充棉布。后来朝廷设立平准署,专管粮、布、盐、铁等民生用度的价格,市场才渐渐规范。
午后,布行街更加热闹。
刘全注意到一个特别的老妇人,她在几家布铺前徘徊了很久,最后又回到刘记布庄。
“老人家,想买什么布?”刘全和气地问。
老妇人头发花白,背有些驼,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。她怯生生地问:“掌柜的,最便宜的布……多少钱?”
“下等棉布,一匹二百文。”刘全抽出一匹,“您看,虽然有些小节点,但做衣服绝对没问题。”
老妇人摸了摸布,又摸了摸怀里,似乎下了很大决心:“那……那我扯五尺,给我小孙子做件褂子。他爹娘走得早,孩子六年没穿过新衣服了。”
刘全心里一酸。他量了五尺布,想了想,又多量了一尺:“老人家,五尺布二百文,这一尺算我送您的,给孩子做条裤子。”
老妇人愣住了,眼眶泛红:“这……这怎么使得……”
“使得使得。”刘全麻利地包好布,“您拿好。”
老妇人颤抖着手掏出钱,数了又数,才把二百文放在柜台上,抱着布深深鞠了一躬,蹒跚着走了。
小陈看着她的背影,小声说:“掌柜的,您这一尺布就少赚了四文钱。”
“四文钱,咱们少喝碗茶就出来了。”刘全摆摆手,“可对那老人家来说,孩子能穿上新衣服,比什么都强。”他顿了顿,“你记住,做生意不能光想着赚钱。棉布为什么叫‘民生布’?就是要让百姓都穿得起。咱们赚合理的利,既对得起自己的辛苦,也对得起良心。”
傍晚打烊前,王衍主事又来了。这次他脸色不太好。
“刘掌柜,街尾‘赵氏布庄’被查了。”王衍沉声道,“他们把下等布当中等布卖,标价二百六,实际质量只值二百。已经封店,罚银五十贯。”
刘全倒吸一口凉气:“五十贯!那不得倾家荡产?”
“就是要重罚,以儆效尤。”王衍道,“棉布价格关乎千万百姓冷暖,容不得奸商作祟。”他语气稍缓,“不过刘掌柜今日赠布之举,本官听说了。平准署会记上一笔,年底评‘诚信商户’,你有望入选。”
“多谢大人!”刘全连忙道谢。
王衍临走前,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:“这是平准署拟定的《棉布分级详规》,共三章二十条。你帮着看看,有无疏漏之处?你们常年和布打交道,最懂行。”
刘全受宠若惊,双手接过。文书上详细规定了从棉花到成布的每一个环节标准:棉绒长度、纱支粗细、织造密度、染色牢固度……甚至还有“一匹布允许的疵点不得超过三个”这样具体的规定。
“大人,这规定……太细了。”刘全感叹。
“细才好执行。”王衍道,“有标准,就有规矩;有规矩,市场才不会乱。棉布价格能稳步下降,不是靠商人发善心,是靠这一条条的规矩。”
夜幕降临时,布行街渐渐安静下来。
刘全在灯下盘点一天的账目:今日售出棉布二十八匹,丝绸三匹,麻布五匹。棉布占了七成以上。算下来,利润虽薄,但总量可观。更重要的是,账册上那些顾客的名字,大多是他熟悉的街坊邻居——王铁匠的妻子,李木匠的老娘,西市卖胡饼的胡老三……
三年前,这些人还只能穿粗麻衣,冬日里冻得瑟瑟发抖。如今,他们能走进布铺,扯几尺棉布,给家人添件冬衣。
这不只是布便宜了,是百姓的日子真的好了。
小陈收拾完店铺,准备上门板。刘全忽然叫住他:“明天一早,去库房把那批带浅黄斑点的棉布清点出来。”
“那批布怎么了?”
“按新规,那算次品了。”刘全道,“但做里衣、做鞋面还是可以的。我打算每匹按一百五十文卖,再降五十文。买不起正品布的穷苦人家,也能有个选择。”
“掌柜的,那咱们不亏本了?”
“亏不了。”刘全笑道,“那批布进价就低,一百五十文还能赚十文。十文也是赚,还能帮到人,何乐不为?”
小陈看着掌柜在灯下打算盘的侧影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做生意不只是赚钱,也是一种参与——参与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的过程。
当棉布从奢侈品变成寻常百姓的日常用度,当价格在规矩中稳步下降,当商人开始在乎良心和声誉,这个盛世就有了最温暖的底色:不是绫罗绸缎的华丽,而是千千万万普通人身上,那一件件厚实柔软的棉布衣裳。
而这些衣裳里,包裹着的是一个正在上升的时代,最朴素也最坚实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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