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岩盐场的灶火与月港的喧嚣,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,直刺沈墨推行的新政软肋。奏报雪片般飞入杭州总督行辕,幕僚们神色凝重,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对手这一手“驱民为变”,狠辣异常,不仅要将沈墨置于“官逼民反”的舆论风口,更意图彻底搅乱东南,使其首尾难顾。
沈墨端坐堂上,面沉如水,并未立即下令调兵镇压。他深知,暴力弹压或许能一时平息事态,却会埋下更深的祸根,正中幕后黑手下怀。
“黄岩盐场灶户,素来困苦。其暴起,根子在盐商盘剥与官吏贪墨,活路被断。月港船民围堵市舶司,亦是海禁稽查过严、税吏借机勒索所致。”沈墨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此非寻常匪乱,乃民怨沸腾。若以刀兵加之,则东南永无宁日,我等亦将成千古罪人。”
他目光扫过堂下诸人:“当务之急,非剿,乃抚。但要抚,必先明是非,断黑手。”
一道道命令随即发出,疾如星火:
“令台州知府、黄岩知县,即刻亲赴盐场,不得带大队兵丁,只带衙役文书。向灶户宣告:总督已知尔等冤屈,特命有司即刻彻查盐商克扣、官吏贪渎之事。凡参与闹事灶户,只要即刻放下器械,退出官仓,原地待勘,一律视为受裹挟,不予追究。若有为首者,能约束众人、协助安抚,可酌情减罪。同时,开附近官仓,平价放粮,先解断炊之急。”
“令温州、宁波水师,各调两艘快船,载精干吏员及通晓闽语者,速赴月港,协助漳州府平息事态。同样宣告:总督严令,稽查需依法依规,不得扰民勒索。凡涉事税吏,即刻停职审查。船民所诉不合理课税、刁难,可当场登记,三日内必有答复。围堵衙门者,限时散去,推举代表陈情,不得再生事端。另,调附近卫所粮米,于码头设点平粜,稳住粮价民心。”
“着浙江按察使司、福建按察使司,立即派干员组成联合查案组,明查黄岩盐课积弊、月港市舶勒索案,无论涉及何人,一查到底!重点查与之前苏州那家船行、及福建致仕兵备道有无关联!”
“周淮,”沈墨看向最得力的亲卫统领,“你带一队人,便装潜入黄岩、月港,暗中查访,看看除了明面上的官吏盐商,还有无其他人暗中煽风点火,提供钱粮资助。特别注意有无陌生面孔、异地口音者活动。”
安排完应急举措,沈墨铺开纸张,开始起草奏疏和告民书。奏疏中,他将黄岩、月港之事如实禀报,但定性为“奸商猾吏逼迫过甚,致令小民铤而走险”,强调已采取安抚与稽查并重之策,并再次痛陈盐政、海防腐败关联之害,请求朝廷支持其彻查到底。告民书则以白话写成,言辞恳切,说明总督已知民间疾苦,正在严惩贪官污吏、不法奸商,呼吁民众保持冷静,相信朝廷法度,勿受奸人挑唆,自毁家园。
“安抚告示,即刻刊印,快马发往黄岩、月港及沿海各州县,广为张贴宣讲。奏疏以四百里加急发出。”沈墨将文稿交给书吏。
他知道,这只是争取时间、稳住局面的第一步。幕后之人绝不会罢休。果然,次日便有消息传来,黄岩灶户虽未继续冲击,但仍占据盐场部分区域,要求“严惩贪官盐商,平分盐利”方才解散。月港船民虽散去大半,仍有部分强硬者要求“废止苛刻稽查,减免商税”。两地都有流言,说总督的安抚是缓兵之计,秋后算账更狠。
同时,周淮从黄岩传回密报:灶户中确有数名“外乡来的识字先生”,在事发前频繁活动,替灶户写状纸、出主意,事发后却不见踪影。月港那边,也发现有陌生商贩在船民聚集时“慷慨”分发食物饮水,形迹可疑。
“果然有人煽动!”沈墨眼中厉色一闪。他下令周淮继续追查这些“外乡人”下落,同时,对黄岩、月港两地暗中较劲的盐商、海商背景进行更深挖掘,特别是与苏州船行、福建致仕官员乃至可能存在的京师关系的蛛丝马迹。
压力不仅来自地方。朝中嗅觉灵敏的言官,已开始上疏弹劾沈墨“治理无方,激起民变”、“优柔寡断,纵容乱民”,要求朝廷另派大臣处置东南乱局。幸而皇帝先前有“如拟”朱批,内阁中亦有明白人,暂时将这些弹章留中不发,但沈墨的处境无疑更加艰难。
就在这内外交困之际,观墨从闽海传来密报:澎湖以东海域,发现不明船只集结,数量不多,但船型混杂,有中式广船,也有疑似改装过的西式小船,行踪诡秘,不与沿岸接触。另据福建水师内部隐约传言,有人试图重金收买水师将领,打探巡防计划及对“外岛”的态度。
“沧溟的手,果然伸过来了。”沈墨看着密报,心往下沉。对手在陆上点燃民变之火,在海上则开始布局新的巢穴,这是典型的“陆海联动”,要让他彻底陷入泥潭。
他走到巨大的东南海疆图前,目光在黄岩、月港、澎湖、台湾、旧港、马尼拉之间缓缓移动。这是一盘立体而凶险的棋局,对手落子如风,从朝堂到地方,从海上到陆地,攻势一浪高过一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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