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克仁派来的联络官姓赵，是个精干的上尉。天刚蒙蒙亮，他就被派往西城，说是联络，实则也带着观察这支“华侨军”虚实的任务。
当他登上西城墙时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。
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的认知。
昨天傍晚还只是有些简陋工事的西城外围，一夜之间完全变了模样。三道纵深交错的反坦克壕如同巨兽在地面留下的爪痕，壕沟底部甚至已经渗出了浑浊的积水。密集的铁丝网层层叠叠，在一些关键地段，他甚至看到了精心伪装的绊索和铃铛。
更让他心惊的是凤凰弄方向——几处制高点上，机枪巢已经构筑完成，巧妙利用地形和植被进行了伪装，若不是他眼尖，几乎看不出来。
“这……这是一晚上能干出来的活？”赵上尉喃喃自语。他带的兵也能挖工事，但绝无可能这么快，这么标准。
在他身后不远处，崔寒锋披着件普通军官大衣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。徐锐站在他身侧，低声汇报着各部的进度。
“工兵团分成三班倒，人歇工不歇。”徐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，但更多的是自豪，“陈启明亲自带人在外围布置雷区，标准混合雷场，绊发、压发混合布置。”
崔寒锋点了点头。这一夜，他也没怎么合眼。系统士兵虽然忠诚可靠，不知疲倦，但终究是血肉之躯。他亲眼看着那些工兵挥舞着工兵铲和镐头，汗水浸透了军装，却始终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。
“第二师那边呢？”
“周海报告，前沿阵地已经完成百分之六十。主要火力点全部加固，交通壕连通了各连级阵地。他还特意在李家桥方向预留了两个隐蔽的侧射火力点。”
崔寒锋的目光扫过整个防区。在普通人看来，这只是一片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土地。但在他眼中，这是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——前方是雷区和障碍，中间是交叉火力网，后方是预备队和炮兵支援。
“让兄弟们轮换休息，抓紧时间吃饭。”崔寒锋吩咐道，“鬼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了。”
与此同时，松江城内的67军军部里，吴克仁正听着参谋的汇报。
“军座，西城那边……不太对劲。”参谋的脸上写满了困惑，“观察哨报告，他们的工事标准极高，反坦克壕的深度和宽度都超过我军标准。更奇怪的是，他们似乎对土木作业特别在行，一晚上的工程量，抵得上我们一个团干三天。”
吴克仁站在地图前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。他原本对这支自称“华侨志愿军”的部队半信半疑，但现在，这份怀疑开始动摇了。
“让他们折腾去吧。”良久，他沉声道，“是骡子是马，很快就能见分晓。通知各部，做好接敌准备！”
整个松江都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气氛。与67军阵地上嘈杂的备战声不同，西城防区显得异常安静。完成作业的士兵们按照命令分批休息，阵地上只留下必要的哨兵。
崔寒锋在徐锐的陪同下，沿着交通壕巡视城内工事。第一师的士兵们利用每一栋房屋、每一条街道，构筑了层层叠叠的火力点。一个少尉正在指挥士兵用沙袋加固一栋二层小楼的窗口，另一个班则在街道拐角处构筑了一个巧妙的斜射机枪阵地。
“按照您的吩咐，每个连都配备了足够的反坦克武器和爆破器材。”徐锐汇报道，“巷战预案也已经下发到排一级。”
崔寒锋点了点头。他知道，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。日军第六师团不是善茬，他们在金山卫吃了亏，这次必然会以更凶猛的姿态扑来。
“报告！”一名通讯兵沿着交通壕跑来，“前沿观察哨发现日军先头部队，距离约十里！”
崔寒锋和徐锐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。
“按预定计划，准备战斗。”崔寒锋的声音很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整个西城防区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，瞬间运转起来。休息的士兵被唤醒，迅速进入阵地；机枪手最后一次检查武器；炮兵阵地上，炮弹被整齐地码放在炮位旁。
崔寒锋登上西城门楼，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防区。晨雾正在散去，远方的地平线上，已经能够看到土黄色的洪流正在缓缓逼近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握紧了拳头。
松江的第一战，就要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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