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妩的话音落下,如同冰锥刺入死寂的空气。
霍宗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暴怒而缩成针尖。他死死盯着颜妩那只抚在小腹上的手,又猛地抬眼看向她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庞,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。
“你…你说什么?!”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和不可置信而扭曲嘶哑,几乎破音,“不可能!绝不可能!震霆他早已是个废人!军医署长亲口所言!你怎么可能…!”
他身后的管家和护卫也面露骇然,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枪套,空气瞬间紧绷如弦,杀机四溢。
“废人?”颜妩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带着冰冷的嘲弄,“三叔,您忘了?冲喜合卺那夜,是您亲自看着我们喝的交杯酒。夫君虽重伤昏迷,但…男人的根本,有时并不需要完全清醒,不是吗?”
她的话语直白而羞辱,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霍宗昌脸上。他想起那晚自己亲手递过去的、掺了绝子药的合卺酒,脸色由白转青,再由青转紫,胸口剧烈起伏,几乎要喘不上气。
是了!那酒!他本意是绝后,难道…难道阴差阳错反而…?不!绝不可能!那药性猛烈,就算真有万一,也绝无可能保住!
“妖言惑众!”霍宗昌猛地踏前一步,眼中杀机暴涨,几乎要喷出火来,“你这贱人!为了活命,什么谎都敢编!来人!给我把她…”
“三叔!”颜妩猛地抬高声音,清泠的嗓音如同碎玉,竟瞬间压过了他的暴怒,“是不是谎言,一验便知!林医生就在府外候着,是您为了随时确认夫君病情请来的常驻西医,他的医术和人品,您总该信得过吧?”
她目光锐利如刀,分毫不让地逼视着霍宗昌:“还是说…三叔您…根本不敢验?怕验出来的结果,让您…无法收场?”
“若我撒谎,欺瞒尊长,构陷霍家血脉,您当场将我乱棍打死,我也毫无怨言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陡然转冷,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,“可若我真怀了夫君的骨肉,是霍家名正言顺的嫡系继承人…三叔,您今日带人持械闯入新婚侄媳内室,逼问帅印,又待如何?!”
字字诛心!句句见血!
霍宗昌被噎得哑口无言,额头青筋暴跳。他死死攥紧拳头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验?万一…万一这贱人说的是真的…那他今日之举,就是逼死怀有霍家唯一嫡系血脉的儿媳!传出去,他不仅身败名裂,麾下那些忠于大哥和震霆的骄兵悍将立刻就能生撕了他!帅印?到时候就算拿到手也坐不稳!
不验?就此退走?那他经营多年的计划全盘落空!这贱人拿着帅印,顶着可能存在的“遗腹子”,顷刻间就能获得大义名分和他那些政敌的支持!他同样满盘皆输!
进退维谷!骑虎难下!
霍宗昌从未想过,自己竟会被一个他视为蝼蚁、随手拿捏的冲喜新娘逼到如此绝境!他死死盯着颜妩,眼神变幻不定,惊疑、暴怒、杀意、忌惮…疯狂交织。
颜妩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,掌心其实早已被冷汗浸湿,但面上依旧是一片冰封般的镇定。她在赌,赌霍宗昌的多疑和惜羽,赌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!
时间仿佛凝固,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。
终于,霍宗昌眼中疯狂的杀意缓缓压下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、冰冷的阴沉。他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,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扭曲难看的笑容。
“好…好得很!”他声音沙哑,如同毒蛇吐信,“侄媳妇儿,你真是…让三叔刮目相看!”
他后退一步,目光阴鸷地扫过颜妩的小腹和她手中的帅印,最终落在床上依旧毫无声息的霍震霆身上。
“既然你声称怀了我霍家血脉,事关重大,自然要验!”他咬着牙道,“但林医生今日不便,改日再验不迟。在此期间,为了你的‘安危’和霍家血脉的‘稳妥’,你就好好待在这院子里,‘静心’养胎吧!”
软禁!
他终究不敢赌,选择了暂时隐忍,将她困死在这方寸之地,再图后计!
“帅印,乃军国重器,非你妇人所能持。”他伸出手,语气不容置疑,“交出来。”
颜妩心中冷笑,知道这是他的底线。她毫不犹豫地将帅印递了过去。这烫手山芋,此刻在她手里反而是催命符,交给霍宗昌,反而能暂时麻痹他。
霍宗昌一把抓过帅印,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中稍定,但看着颜妩那平静无波的脸,那股憋闷和暴戾几乎要冲破胸膛。他冷哼一声,猛地转身。
“我们走!”他带着人怒气冲冲地离去,走到门口,对留守的婆子厉声吩咐,“给我看紧少奶奶!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进出!违令者,乱枪打死!”
沉重的房门再次被摔上,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。
新房再次恢复死寂,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。
颜妩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,腿一软,险些跌坐在地,忙扶住一旁的桌角才稳住身形,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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