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十二点的更漏声像是从黄泉里渗出来的,一下下敲在南瞻城的骨头上。
陈仙伏在祭天台西侧的断墙后,指尖抠着墙缝里的碎砖,混着冷汗的泥屑硌得指腹生疼。
祭天台以玄铁浇筑,九层台阶蜿蜒向上,每一级都嵌着暗褐色的血痂,像是巨兽的齿痕。
此刻台阶下,五十根桃木柱成扇形排开,柱上捆着的童男童女最小的不过五岁,最大的也才十三。
他们的嘴被浸了药的麻布塞住,哭声被闷成细碎的呜咽,像被踩碎的蝉翼。
火盆在孩子们脚边噼啪作响,橘红的火舌舔着他们的裤脚,有个男孩挣扎时蹭翻了火盆,滚烫的炭灰落在脚背,他浑身抽搐着,眼里的光一点点散了,只余一片死灰。
“吉时——到——!”
尖细的唱喏声刺破夜雾时,祭天台顶层的阴影里,一道身影缓缓踱出。
那是大祭司秦悔。
青铜饕餮面冠覆住他的脸,鎏金纹路在火光里流淌着妖异的冷光,面具上的兽纹獠牙森然,仿佛要择人而噬。
玄黑的宽袍上,红丝绣出的云雷纹如活物般攀附,甲片在他走动时碰撞出沉闷的响,像是远古凶兽的心跳。
他左手持青铜鼓,鼓面刻着夔龙纹,鼓沿凝着暗褐色的血珠,右手握着柄青铜剑,剑刃映着火光,将周遭的空气都烧得扭曲。
陈仙看见秦悔抬手,青铜鼓被他敲击出第一声响。
那声音不似凡物,沉闷如雷,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,震得人胸腔发疼。
文武百官齐齐跪倒,龙椅上的赵龙鑫神情很奇怪,似是在思考些什么,手死死攥着龙袍的金线,指节泛青得像淬了毒。
“祭天——!”秦悔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,像是隔着千年的铜钟,沙哑又威严。
他开始跳祭祀舞。
那不是人间该有的舞步。秦悔的腰肢骤然扭曲出诡异的弧度,青铜甲片摩擦出刺耳的声响,像是骨头被生生拗断。
他足尖重重踏在玄铁台上,震得台沿的火星簌簌坠落,每一步落下,都有血珠从台缝里溅出来。
他手中的青铜鼓每一次敲击,都伴随着甲士们挥刀的寒光。
银刃划破孩童的手腕,殷红的血顺着桃木柱蜿蜒而下,在台面上汇成溪流,朝着祭台中央的血池淌去。
陈仙看见一个女童的眼珠瞪得浑圆,泪水混着血污糊满了小脸,她的手腕被割开的口子翻卷着皮肉,血涌得越来越急,小小的身体很快软塌下去,脖颈歪向一边,嘴里溢出的血沫被火光映成紫黑。
她旁边的男童还在挣扎,甲士不耐烦地抬脚踹在他心口,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,肋骨断裂的脆响隔着数十步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火焰突然暴涨数尺,舔上了孩子们的衣摆。秦悔的祭祀舞愈发癫狂,他的袍角扫过血池,带起的血珠溅在火里,发出滋滋的声响,像是皮肉被灼烧。
他的动作时而如巨蟒吐信,手臂僵直地向前探,青铜剑的剑尖划过空气,留下一道猩红的残影。
时而如饿虎扑食,整个人腾空跃起,面具上的兽眼正对陈仙藏身的方向,那空洞的青铜眼窝仿佛能穿透黑暗,将他的魂灵都攥住。
五十个孩子的血很快注满了血池,浓稠的血浆在池里打着旋,泛着铁锈般的腥气。
秦悔终于停下舞步,他俯身将青铜鼓按进血池,鼓面的夔龙纹被血浸透,像是活了过来,张牙舞爪地要爬出鼓面。
他直起身时,青铜面具的下颌处挂着血珠,一滴、两滴,砸在玄铁台上,晕开小小的血花。
“以童男童女之血,祭天地神只——!”他高举青铜剑,剑尖指向夜空,“佑我皇朝,平叛安邦!”
百官山呼万岁,声音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。
赵龙鑫扶着龙椅的扶手站起身,他望着祭台上的血池,喉结滚动了几下,终究没吐出一个字。
陈仙的胃里有些翻江倒海,他死死咬住嘴唇,才没让自己吐出来。
夜风卷着血腥味扑在脸上,他看见秦悔转过身,青铜面具的侧影在火光里明明灭灭,那身嵌满青铜纹饰的衣袍被血染红,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。
血池里的血突然开始沸腾,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池中央升起一道血色的烟柱,直冲天穹。秦悔缓缓跪下,将青铜剑横在身前,那姿态虔诚又狰狞,仿佛在迎接某种可怖的降临。
陈仙猛地缩回头,后背抵着冰冷的断墙,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。
他听见祭台方向传来孩童的残喘,夹杂着秦悔低沉的祷词,那声音像是毒蛇的嘶鸣,缠在他的脖颈上,越收越紧。
陈仙的眼前出现眩晕,这种眩晕很奇怪,像是有东西齐刷刷的钻进他的脑袋。
陈仙闭上眼睛,感受着身体。
“这肿胀的感觉,太像之前了,只不过这只有肿胀感,皮肤却没有肿胀起来。”
杀了他。
陈仙猛地睁开眼,环视四周却没发现人影,刚才那声音的确出现在他的耳边。
陈仙闭上眼摇摇头,深吸一口气迅速离开。
张蓝欣跪在地上,看着地面莫名其妙渗出的血液莫名的有些兴奋。
“圣女,您还不动手吗?这么多的灵魂,您再不吸收,杀戮之神就要吸完了。”一道声音传入张蓝欣的耳里。
“不了。”张蓝欣直接将话传了回去。
吼——!
一道奇怪的吼声响起,所有火把在一瞬间内全部熄灭,原本无云的黑夜,瞬间布满阴云。
轰隆隆——。
惊雷在阴云上亮起,照亮漆黑的周围。
在秦悔正对面的北面屋顶上,一具庞大的生物站立在那。
整个生物外形似虎,但比虎大了数倍,长度几乎与屋顶的宽度相持平。
秦梦乡距离那最近,她咽了口唾沫,用火折子点亮火把,朝着那屋顶晃了晃。
那巨大恐怖的声音被火焰照亮,秦梦乡被吓的后退两步。
“那是老虎吗?不对,老虎可不长这样。”秦梦乡心里想着。
屋顶的巨大身影从鼻孔里猛地吐出气,熄灭了火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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