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，周大山和王小娟果然晃晃悠悠地来到技术科办公室。周大山手里端着一个大茶缸子，王小娟则拎着一个小皮包，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来工作，倒像是来串门走亲戚的。
杨芳君看见两人，立马拿起桌上的文件，起身说道：“两位是宣传科的同事吧，走，咱们现在就去会议室开会。”
杨芳君也不等他们回答，径直朝门外走去，脚步干脆利落。
周大山和王小娟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错愕。这杨科长，怎么不按常理出牌？按惯例，不都是先寒暄几句，倒杯水，慢慢切入正题吗？
“哎，杨科长，不急不急……”周大山端着茶缸子，试图拖延。
杨芳君已经走到门口，闻言停下，转过身，语气严肃道：“两位同志，这次接待外商的任务，时间紧，任务重，厂里领导特别重视，已经多次要求我尽快拿出方案。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开会把方案定下来。”说完，就直接往会议室走去。
周大山见杨芳君神情严肃，毕竟是领导也不好驳面，只好悻悻跟上，王小娟撇了撇嘴，也跟了上去。
会议室里，杨芳君请两人坐下，自己坐在对面。
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，“不瞒两位，马厂长给我下了死命令，这次接待，必须办得漂漂亮亮，不能出任何岔子，最好能拿下更多的外贸订单。我呢，也在马厂长那里立了军令状，保证完成任务，要是搞砸了，我就自己领处分，卷铺盖走人。”
周大山和王小娟听了，心里都是一咯噔。这……这任务听起来怎么这么要命？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来，就是普通的帮个忙，糊弄一下，怎么就牵扯到要走人了。
周大山忍不住插嘴道：“杨科长，这……这接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，宣传科也就是拍拍照片，写写简报，布置一下欢迎标语……”
“以前是以前，这次是这次！”杨芳君毫不客气地打断他，语气加重，“以前，上级来检查，兄弟单位来学习，那是关起门来的事。挂个红布横幅，厂门口摆几盆焉了吧唧的花，也就完事了。”
“但这次，门是朝世界开的。来的不是自己人，是蓝眼睛、高鼻子的外商，是拿真金白银、用放大镜看我们的国际伙伴。在他们下飞机，进厂区的那一刻开始，我们东海制衣厂就不仅仅代表东海了，而是代表整个中国。如果咱们搞砸了，丢的何止是你我、厂子的脸？丢的可是整个中国的脸，因为他们回去，不会说‘某某厂不行’，而会说——‘中国人，不行！’，你们希望自己国家被外国人这样说吗？”
杨芳君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周大山和王小娟的心上。他们来之前从未想过接待外商是什么重要的事情，可现在被杨芳君这么一剖析，这简直是烫手的山芋啊！
杨芳君一边仔细观察着两人的表情，一边递给两人一张纸，“马厂长说了，参加这次接待任务的人，都要立一张军令状，他的原话是‘不成功，便成仁’。”
“不成功，便成仁”？！
周大山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，伸出去接纸的手都僵在了半空。军令状？！还“不成功，便成仁”？这玩意儿能随便写吗？写上去，白纸黑字，那可就是铁板钉钉的责任了！万一……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……到时候，处分、检讨、甚至卷铺盖走人……
周大山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后果，后背冷汗都出来了。这哪是纸，这分明是烫手的山芋，不，这简直是烧红的烙铁啊！
王小娟更是吓得脸都白了，“军令状”？听着就吓死人！她就是上个班混个日子的，而且她什么都不会，一下子整这么严重，这不是逼人往火坑里跳吗？
她心里也是只有一个念头：这玩意儿绝对不能签！谁爱签谁签去！
“哎……”
杨芳君忽然叹了口气，语气带点推心置腹，“说实话，接到这个任务时，我也是立马拒绝的。这种活说穿了，你办好了，未必有功劳，但做不好，就是你的过了，属于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活儿，我其实都好几次去马厂长那抗议过了，这也太为难我们了。”
这话简直说到了周大山和王小娟的心坎里，两人连连点头。
周大山忍不住大倒苦水：“杨科长，你说的对啊，这不是为难我们嘛。”
王小娟也附和道：“就是……要求又高，时间又紧，我们哪行啊……”
见两人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，产生了强烈的“受害者”共鸣，杨芳君话锋一转，道：“我身为领导，没办法不接这个任务，不过你们可以……”她顿了顿，有点欲言又止。
难道……杨科长是要放他们一马？
周大山和王小娟紧紧盯着杨芳君，等着她的下文。
杨芳君道：“我这个人说话有点直，你们别介意啊？”
周大山和王小娟两人急忙摇头，说道：“不介意不介意。”
“我是在想，两位是不是……最近在工作上，有什么地方得罪傅科长了？” 杨芳君小心翼翼的问道：“我明明跟人事借调的是黄雪莲和赵康，可来的却是两位……毕竟这活……”
周大山和王小娟瞬间愣住了，他们并不知道杨芳君原来指名道姓要了人。
杨芳君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，疑惑的表情恰到好处，“你们不知道吗？我可是很正式的发了工作函给傅科长，要宣传科的黄雪莲和赵康，那两位同志毕竟是年轻人，上手会快一点。当然也不是说两位能力不行啊。”
“不过既然你们来都来了，就是缘分。也可能是傅科长觉得两位更适合，那咱们就不纠结这个问题，继续开会吧。”
……
晚上回到家，周大山越想越不对劲，跟老婆一起合计。
他老婆听完，一拍大腿，说道：“这傅明分明是想搞你！人家杨科长都点名道姓要人了，为啥还要你过去？”
“为啥？”周大山一脸疑惑问道。
周大山老婆气的用手指直戳周大山的脑子，“用用你的猪脑子，不就是指望你搞砸了，他还有理由收拾你！”
“傅明这老王八蛋！他敢！”
“这接待任务，老周你可千万不能接！”周大山老婆冷静说道：“明天就请病假！你就说腰疼的老毛病犯了，要在家休养几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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