贡院的晨雾还没散,周忱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。开门时,苏州府学的刘教谕脸色惨白,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,指尖都在抖:“周大人,出事了……今科秋闱的策论题,昨夜就有人在坊间叫卖了!”
周忱的心猛地沉下去。秋闱考题由内阁学士亲笔拟定,锁在密匣里,除了主考官和誊录官,再无人知晓。他接过那张纸,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迹写着“论盐铁专营与民休息”——正是今早刚拆封的策论题目。
“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周忱的声音压得很低,晨雾在他鬓角凝成了水珠。
“天不亮就有人在贡院外的茶馆兜售,一文钱一张,现在半个苏州城的童生都在传。”刘教谕急得直跺脚,“那些买了题的考生正围着学政衙门闹,说‘早知道题目,还寒窗苦读什么’,再这么闹下去,科场的规矩就全乱了!”
周忱转身回屋取了腰牌,快步往贡院走。石板路上的露水打湿了靴底,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,主考官张大人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往偏院跑——当时只当是偷懒,现在想来,怕是那会儿泄的题。
贡院正厅里,主考官张大人正对着满堂考生训话,唾沫星子飞溅:“定是有人恶意造谣!考题昨夜才开封,怎会泄露?都给我安分些!”可台下早已炸开了锅,一个穿青布衫的童生举起手里的“泄题纸”,喊道:“大人看看!这上面的字跟您刚念的题目分毫不差,还说没泄露?”
周忱挤开人群,走到张大人身边,低声道:“大人,先停考吧。再闹下去,怕是要出乱子。”张大人脸涨得通红,狠狠瞪他:“停考?你知道这会惊动多少人吗?朝廷怪罪下来,你我都担待不起!”
正争执间,人群后忽然传来骚动。一个瘸腿的老童生被人推搡着往前,手里举着个油纸包。“大人!”他嗓子沙哑得像破锣,“小人今早捡着个包裹,里面除了这泄题纸,还有块玉佩——您瞧瞧这上面的刻字!”
周忱接过玉佩,瞳孔骤缩。玉佩上刻着只展翅的仙鹤,翅膀内侧有个极小的“张”字——正是张大人常佩的那块!
张大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后退时撞翻了案上的砚台,墨汁泼在考卷上,晕开大片黑斑。“不……不是我……”他语无伦次,手指着身后的誊录官,“是他!是他偷了钥匙!”
誊录官“扑通”跪下,哭喊着:“大人明鉴!小人昨晚亲眼看见大人把考题抄在纸条上,塞给了您的表侄!他今早就在茶馆卖题,小人劝过,可大人说‘我张家的侄子,凭什么不能中’!”
台下的考生们哗然。有人将泄题纸撕得粉碎,有人哭喊着“十年寒窗白费了”,还有人捡起石子要砸张大人。周忱迅速挡在张大人身前,扬声道:“诸位稍安!泄题之人已露马脚,朝廷定会严查!今日暂停考试,三日后重拟考题再考,所有考生凭准考证重领号舍——朝廷不会让苦心人受委屈!”
晨雾渐渐散去,阳光照进贡院。周忱看着那些重新挺直腰杆的童生,忽然觉得肩头的担子轻了些。他转身看向被校尉押住的张大人,对方垂着头,玉佩从袖中滑落,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——那声音里,藏着多少被辜负的寒窗夜读,多少被玷污的笔墨纸砚。
“把玉佩收好。”周忱对校尉说,“这是呈给陛下的证物。”
至于那些买了题的考生,他早已让人登记在册。三日后重考时,他们会发现新考题旁多了行小字:“知错能改,仍是君子。”
毕竟,科场考的从来不止是学问,更是面对诱惑时,那颗不肯蒙尘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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