涤荡之后的顺畅并未持续太久。初秋,部委大院的银杏叶边缘刚刚染上一丝金黄,一股新的、不同于以往任何阻碍的力量,开始悄然显现。它不像过去的“老爷”们那样明目张胆地设卡,也不像利益集团那样赤裸裸地抵抗。它更像一股无形的暗流,或是一块潜伏在航道深处的无影礁石,不显山露水,却能在关键时刻让航船搁浅、转向。
这股力量的第一个信号,出现在“城市韧性”课题的专家评审预备会上。按照程序,课题中期成果需要接受一个由部内外专家组成的评审组评议。评审组名单由主管部门提出,通常尊重课题组建议,也会平衡各方专业背景。然而这一次,高晋团队提交的、经过倪永孝私下把关的名单草案,被退回修改。主管副司长的语气客气但不容置疑:“领导建议,要多听取不同视角的声音,特别是那些对新技术应用可能带来的治理风险、数据伦理问题有深入研究的专家。丰富评审视角,对课题完善有好处。”
修改后的名单,加入了两位高晋不太熟悉的学者。一位来自某重点大学公共管理学院,以对“技术治理主义”的批判性研究着称,观点犀利,常质疑大数据、模型预测在复杂社会问题中的应用边界;另一位则是某智库的资深研究员,长期关注政策稳定性与可持续性,对“频繁的政策工具创新”持审慎态度。这两位专家的学术地位无可指摘,观点也自成一家,但将他们引入一个旨在探索新技术赋能治理的课题评审,其意图不言而喻。
倪永孝得知后,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,缓缓道:“不是冲你个人,是冲‘星图’代表的这套方法论来的。他们担心‘工具理性’侵蚀‘价值理性’,担心技术优化背后是对既有治理逻辑的根本性挑战。这是理念层面的防御,比利益阻拦更难对付。做好准备,评审不会轻松。”
果然,中期评审会上,两位新加入的专家提出了极其尖锐且难以简单回答的质询。他们不谈模型的具体参数或数据瑕疵,而是直指核心:模型对“城市韧性”的定义是否过于量化,忽略了社会资本、文化心理等不可量化的维度?通过算法识别出的“高风险沉默区域”,是否会加剧对这些区域的“污名化”和政策歧视?模型预测的“最优干预路径”,是否可能扼杀社区自我修复的多样性和灵活性?甚至,他们引用西方学界争论,质疑过度依赖数据驱动是否会形成“技术官僚的暴政”,削弱民主决策和公众参与?
这些问题像一把把软刀子,让负责汇报的年轻研究员应接不暇。高晋不得不亲自上阵,解释模型只是辅助工具,最终决策仍需结合人文社会判断;强调课题正在探索的正是“数据+社区”的协同模式;声明所有工具开发都遵循伦理规范和隐私保护原则。但质疑者显然有备而来,引经据典,逻辑严密,将讨论提升到哲学和治理范式的高度,使得单纯的技术辩护显得苍白无力。
评审最终勉强通过,但附加了数条充满警惕性的修改意见,要求课题组“更审慎地评估技术应用的伦理与社会风险”,“加强人文社会科学视角的融合”,“警惕技术解决方案的局限性”。课题的推进节奏,无形中被拖慢,方向也受到了某种约束。
几乎同时,吉米和飞机那边也遇到了新形态的阻力。
吉米推动的“发展规划基础数据标准化”二期试点,在部务会上遭到了一位平时很少发声的部领导委婉而坚定的质疑。该领导并未否定标准化的意义,而是反复强调“基层情况千差万别”,“一刀切的标准可能扼杀地方创新活力”,“要防止技术规范变成新的形式主义枷锁”。他建议“充分调研,缓步扩大试点”,并提议成立一个“多方论证小组”,仔细评估标准化的“潜在负面影响”。这个提议得到了几位同样持重老成官员的附议。吉米扩大试点、快速形成势头的计划受挫。
飞机在推动跨区域应急物资储备智能调配系统建设时,则遭遇了“合规性”与“安全性”的双重审查风暴。审计部门突然对前期试点项目的资金使用效率提出细致入微的质询;信息保密部门则对系统涉及的跨域数据流通安全风险表示“高度关切”,要求进行漫长而严格的安全评估。这些审查都在规章制度框架内,理由充分,态度专业,让飞机空有雷霆手段却无处施展,系统升级项目陷入停滞。
这些阻力,分散在不同领域,形式各异,但高晋、吉米、飞机、倪永孝通过内部渠道一沟通,便嗅出了同一种味道:精准、老练、高举“理性”、“稳健”、“风险防范”的大旗,善于利用规则和程序,攻击的往往是他们最具创新性、也最可能触动深层治理逻辑的环节。这不是某个具体利益集团的反弹,更像是一个基于共同理念或立场的、松散却默契的“保守主义”阵营,在感受到深层变革威胁后,自发或半自发形成的防御阵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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