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保管者的沉默持续着,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。陈阳没有催促,只是维持着那种理解与接纳的共鸣场,如同一个稳固的港湾,等待着迷航的船只自己做出选择。
外部的扭曲奇点虽然缓和,但并未消失,依旧像一个不稳定的心脏,在缓慢地搏动,散发着残余的混乱波动。吴敏和李伟等人不敢有丝毫松懈,持续引导着能量流,巩固着初步的成果。
终于,那黯淡的意识光团再次传来了波动,不再是之前的执拗与恐慌,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、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疲惫与…一丝微弱的好奇。
“接受…不完美…”它重复着陈阳传递的概念,仿佛在咀嚼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,“带着伤痕…前行…”
它的光芒微微亮起了一些,不再是那种濒死的黯淡。它“看”向周围那些被它无数次尝试修复又无数次失败的信息碎片,目光中依旧有悲伤,但那份偏执的、必须“完美复原”的疯狂,似乎正在逐渐消退。
“我…我一直以为,只有完美的记录,才是对它们存在的尊重。”它的意念带着迷茫,“但我的完美…似乎本身就是一个错误。”
“尊重在于铭记本身,在于从它们的故事中汲取智慧,无论是辉煌还是教训。”陈阳温和地引导,“就像你自身的文明,它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完美无瑕的数据库,更在于它追求记录、试图理解万物的精神,以及…从失败中获得的深刻领悟。这份精神,你现在依然承载着。”
记忆保管者的光芒再次闪烁,这一次,带着一丝恍然。它似乎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一直以来试图修复的,不仅仅是冰冷的数据,更是那些世界曾经鲜活的存在本身,而存在,本身就包含着矛盾、遗憾和不完美。
它缓缓地、试探性地,将一股关于它自身文明的信息流释放出来。不再是试图将其修复成某个“黄金时代”的完美模板,而是坦然地呈现其发展的全过程——包括其鼎盛时期的辉煌,其内部曾有过的分歧与挣扎,以及最后那场导致毁灭的、充满遗憾的失败干预。
这股信息流依旧带着悲伤,但不再有那种强行“校正”和“掩盖”的痕迹。它变得…真实了。
令人惊讶的是,当这份“真实”的记忆流淌而出时,外部那个扭曲奇点仿佛受到了某种安抚,其搏动变得更加平稳,散发出的混乱波动进一步减弱。那些被强行缝合的扭曲景象,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,显露出下方那些原本虽然破碎、但却真实存在的“镜面”回响。
“看来,当你接纳真实,而不是追求扭曲的完美时,这片镜海也会回应你的变化。”吴敏观察着外部的景象,意识中带着欣慰。
记忆保管者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。它第一次,主动地、小心翼翼地,将自身的光芒延伸出去,不再是去“修复”那些失落的回响,而是如同轻柔的抚摸,去“感受”它们的存在,去理解它们各自独特的“叙事韵律”。
它不再试图将骑士与巨龙、鱼群与星空强行糅合,而是允许它们作为独立的、破碎的片段,静静地存在于各自的“镜面”中。它开始学习,如何去当一个“讲述者”和“守护者”,而不是一个“修正者”和“控制者”。
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,如同让一个习惯了黑暗的人重新适应光明。每一次面对那些触目惊心的“失败”和“失去”的回响,它依旧会感到剧烈的痛苦和想要“做点什么”的冲动,但在陈阳持续稳定的共鸣支持下,它开始学习与这份痛苦共存,而不是被其吞噬。
开拓者们陪伴在侧,协助它梳理万镜台残余的混乱能量,修复因扭曲力场而受损的基础结构。这不再是一场对抗,更像是一场共同的治疗与重建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万镜台的核心区域逐渐恢复了秩序。那些破碎的镜面虽然依旧映照着失落与终结,但不再扭曲疯狂,而是散发出一种历史的厚重与宁静的忧伤。中央那个扭曲奇点,在失去了偏执执念的能源供应后,终于彻底平息、消散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万象星城外围的七彩屏障,在确认内部威胁基本解除后,也被议会谨慎地撤除。星城的居民们惊讶地发现,那个曾经令他们不安的扭曲源头已经消失,万镜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一种…历经磨难后的深沉韵味。
记忆保管者的光芒虽然依旧不算明亮,但已经稳定下来。它不再蜷缩在镜面之后,而是开始缓缓地、如同一个初愈的病人,在万镜台内部游弋,重新熟悉这片它曾试图用错误方式守护的海域。
它停留在陈阳面前,光芒柔和地波动着。
“谢谢…你们,”它的意念依旧缓慢,但清晰了许多,“你们让我看到了…另一种可能性。我无法忘记过去,也无法放下所有的责任…但我或许可以,换一种方式去承担。”
它表示,它愿意留在万镜台,但不再是作为偏执的囚徒,而是作为真正的“守护者”与“讲述者”。它会整理和看护这些失落的回响,确保它们不被彻底遗忘,同时也会将自己文明的教训,以及这次经历的领悟,分享给所有愿意倾听的来访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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