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烟散尽,血腥弥漫。
梓里乡的栅墙内外,宛如修罗场。倒塌的拒马、散落的箭矢、暗褐色的血渍、以及未来得及收拾的尸首,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。
欢呼过后,是更深沉的疲惫与悲恸。乡勇们互相搀扶着走下墙头,许多人一松懈下来便瘫软在地,或因失去亲友而掩面痛哭。妇孺们强忍悲伤,忙碌地搬运伤员、递送清水、清理战场。
墨辰极被纪文叔和胡奎搀扶着,坐到乡祠前的石阶上。他唇无血色,左臂衣袖下的矩骸微微发烫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。方才墙头徒手碎刃,看似神威凛凛,实则是榨取矩骸最后一丝力量的搏命之举,反噬极重。
“先生,您怎么样?”纪文叔焦急万分,看着墨辰极几乎透明的脸色,声音发颤。
“死不了。”墨辰极闭目调息片刻,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,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伤亡如何?”
胡奎身上添了几道新伤,草草包扎着,闻言面色沉重:“乡勇战死十一人,重伤八个,轻伤…几乎人人带伤。妇孺…也有几人被流矢所伤。匪兵留下的尸体,约莫三十多具。”
代价惨重。梓里乡本就微薄的力量,经此一役,更是雪上加霜。
“苍狼营退而不散。”墨辰极睁开眼,目光投向远方。匪军虽退,却并未远遁,而是在数里外的一处高坡下扎营,炊烟袅袅,显然是在舔舐伤口,伺机再动。“他们在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胡奎握紧拳头。
“等我们耗尽力气,等我们弹尽粮绝,或者…”墨辰极眼神冰冷,“等我们内部崩溃。”
众人的心猛地一沉。守乡之志虽坚,但人力有穷时。粮食、药材、箭矢、乃至士气,都在飞速消耗。而敌人,显然更有耐心。
“那…那我们…”一位族老声音绝望。
“我们也在等。”墨辰极打断他,目光扫过众人,“等一个变数。”
“变数?”纪文叔若有所思。
“苍狼营劫掠成性,树敌不少。昶军虽糜烂,但境内出现此等规模的匪患,临近州县未必能一直坐视。此其一。”墨辰极缓缓分析,思维清晰得不像一个重伤之人,“其二,翠穹军势力虽主要在南,但其游骑哨探范围或许会及于此地。若得知苍狼营动向,未必不会想来分一杯羹,或至少加以钳制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纪文叔:“其三,文叔,你此前提及,北边‘兰台豪族’的使者,近日可能途经附近?
纪文叔一怔,猛地点头:“是!家中有远亲在冀朔道行商,前日捎来口信,说兰台氏有使者南下荆沔,似欲考察各方势力,路径虽不确定,但确有可能会路过我们这片区域!算时日,也就这一两日了!”
兰台豪族,雄踞幽冀道,实力深不可测。他们的态度,甚至能影响一方格局。若能得见,哪怕只是留下一个印象,或许都是一线生机。
“所以,我们要做的,不是枯守待毙。”墨辰极强撑着站起身,身形虽微晃,却依旧挺拔,“是撑下去,撑到变数来临的那一刻。”
“胡奎,带人加紧修复工事,收缴匪兵遗落的可用箭矢兵器。” “文叔,清点库藏,统一分配食水药物,优先保障伤员和守夜乡勇。” “阿珩,带领妇孺,继续烧煮热水,制备更多金汁滚油,搜集一切可做箭杆的材料。” “所有乡勇,分三班轮替,值守、休整、劳作,不得懈怠!”
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,仿佛他体内有着永不枯竭的能量源泉。众人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面容,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被抚平,重新找到了主心骨。
希望再渺茫,也是希望。
梓里乡再次忙碌起来,这一次,少了几分慌乱,多了几分沉凝的坚韧。
墨辰极走到云昭蘅休养的屋外,隔着门扉静静站了片刻。屋内气息依旧微弱,但还算平稳。那“九基镇灵引”的烙印暂时被压制,但她何时能醒,仍是未知。
他转身,目光掠过忙碌的人群,掠过残破的工事,最终落向北方。
兰台使者…会来吗?
与此同时,数十里外,一支规模不大却极为精悍的车队正沿着官道缓缓而行。车队中央,一辆装饰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厚重与底蕴的马车内,一位身着水蓝色锦袍、以轻纱遮面的女子,正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。她眸光清冷,透过车窗望向南方天际隐约可见的淡淡烟尘。
“前方是何地界?似有烽火之气。”她的声音清澈平静,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。
车外,一名骑士恭敬回道:“回禀曦小姐,应是梓里乡一带。据闻近日有匪患猖獗,或是又在劫掠。”
“梓里乡…”女子轻声重复了一遍,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点,“倒是巧了。吩咐下去,加快些速度,前去看看。”
“是!”
车队的速度悄然提升,向着那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行去。
喜欢终焉劫力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终焉劫力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