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明楚的日子最近很不好过。闸北的扑空让他成了特高课内部的笑柄，李士群派系的软刀子更是让他步履维艰。这天下午，他把自己关在电讯监控室里，窗帘紧闭，只有仪器面板上的指示灯在昏暗中闪烁，发出幽幽绿光。
“课长，这是昨天的监听记录。”手下王队长推门进来，递过文件夹。
陈明楚没接，眼睛盯着墙上那张巨大的上海地图。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各种符号，像一张病患的X光片。
“又没收获？”他声音沙哑。
王队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：“昨晚霞飞路片区停电三小时，测向车转了三圈……只抓到两个商业电台信号。”
“废物！”陈明楚猛地转身，文件夹被他扫落在地，纸页散开，“都是废物！”
王队长不敢吭声，弯腰捡文件。纸张摩擦地面发出窸窣声响。
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，是李士群那辆黑色别克——引擎声陈明楚记得清清楚楚。他走到窗边，掀起窗帘一角，看见车子驶进76号大院，李士群下车时还朝这边瞥了一眼，嘴角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。
“等着瞧……”陈明楚松开窗帘，在屋里来回踱步。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，发出单调的回响。
他想起在日本受训时，曾在酒桌上听一个海军技术官吹嘘过什么“频率捷变”技术。当时没太在意，现在想来，那不就是破解当前困局的钥匙吗？
“王队长，”他忽然停步，“你听说过‘频率捷变’吗？”
王队长茫然摇头。
“一种能让电台在发射中快速跳频的技术。”陈明楚眼中燃起狂热的光，“像蜻蜓点水，这里一下，那里一下。传统的测向设备根本抓不住！”
他走到办公桌前，铺开信纸，开始起草给影佐的报告。钢笔尖划过纸张，沙沙作响。写了几行又撕掉重来——必须让影佐明白这技术的战略价值。
两天后，影佐在特高课办公室召见他。
办公室很大，铺着厚地毯，脚步声被吸收得无声无息。影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，背后墙上挂着太阳旗和军刀。
“陈桑，你的报告我看了。”影佐缓缓开口，手指轻敲桌面，“想法很大胆。但你知道，海军的技术……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。”
陈明楚躬身：“属下明白。但为了彻底肃清上海的地下电台，这是唯一出路。现在的技术已经落后了，共党在学我们，在适应我们。必须有代差优势！”
影佐沉默片刻，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：“海军方面原则上同意提供基础理论资料。但是……”他抬起眼皮，“核心技术文件存放在海军司令部机要室。你只能申请查阅，不能带出。而且审批流程很长，需要东京核准。”
陈明楚的心沉了沉，但随即又被更大的野心填满——只要能看到，哪怕只是一部分……
“属下愿意等！只要能接触到这些资料，多少时间都值得！”
影佐打量着他，忽然问：“陈桑，你和李士群处长的矛盾，处理得怎么样了？”
陈明楚后背一紧：“属下……一定以工作为重。”
“最好是。”影佐合上文件，“我会帮你推动审批。但在那之前，现有的工作不能松懈。再出闸北那样的事，我也保不住你。”
“哈依！属下明白！”
离开特高课大楼时，已是傍晚。陈明楚抬头望向天空，铅灰色的云层低垂，空气中飘着煤烟和潮湿的气味。他深吸一口气，仿佛已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。
承：影子的警觉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三天后的夜晚，33号首长在法租界的安全屋里等来了茯苓。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，光线昏黄，在两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。
“坐。”首长指了指椅子，自己先坐下了。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更疲惫，眼袋很深。
茯苓安静坐下，没有先开口。
“刚收到的消息。”首长从怀里掏出张纸条，很薄，几乎透明，“陈明楚在搞新花样，叫‘频率捷变’技术。简单说，就是能让电台像跳蚤一样在频率间乱跳，现有的侦测手段会完全失效。”
茯苓眉头微蹙：“他拿到了？”
“还没有。”首长把纸条推到她面前，“核心技术资料存放在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机要室。那是栋五层混凝土大楼，形如军舰，守备森严，号称‘上海最坚固的堡垒’。”
空气凝滞了几秒。远处传来电车驶过的声音，车轮摩擦铁轨的嘶鸣在夜里格外清晰。
“组织的意思？”茯苓问。
“必须阻止。”首长声音很轻，但每个字都像钉子，“如果让敌人掌握这种技术，我们的电台将无处藏身。整个情报网络都会瘫痪。”
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晃动。茯苓看见纸条上潦草的字迹：“……资料仅限机要室内查阅……审批需东京核准……守卫轮班制……”
“具体任务是什么？”她抬起眼睛。
“第一阶段，摸清情况。”首长说，“我们需要知道机要室的确切位置、守卫规律、内部布局。但记住——”他身体前倾，压低声音，“安全第一。如果风险太高，立刻放弃。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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