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鸯的银色闪电,并非只是一个比喻。它确凿地存在于那片被血与火染透的战场上,是一种近乎实体化的,带着破空之声的利刃。马蹄溅起的泥浆,裹挟着碎裂的肢体和未干的血迹,像极了泼洒在画布上的浓墨,而文鸯,便是那蘸满了杀意的笔锋,恣意地描绘着死亡的图形。他年轻的脸上,沾染着不知是敌是友的血沫,在火光映照下,呈现出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圣洁与凶残。
他仿佛被某种更古老、更原始的力量所驱策。这不是书本上那些经过文人润色的豪言壮语,也不是点将台上慷慨激昂的誓词。这是一场赤裸裸的,与生存本能紧密相连的舞蹈,步伐凌乱,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原始律动。长枪在他手中,不再是冰冷的铁器,而是他肢体的延伸,带着一种奇异的,几乎是私密的默契。每一次刺出,每一次回旋,都像情人轻抚,又像猎人捕食,精准而致命,不带一丝多余的犹豫。
寿春城头,火把摇曳,将城墙勾勒出模糊的轮廓,像一幅褪色的旧画。文鸯的马,是一匹乌云踏雪,此刻也沾染了尘土与血污,奔跑中发出沉闷的喘息,鼻孔喷出的热气,在寒夜里凝结成短暂的白雾,又迅速消散。他穿梭于魏军溃散的阵型之中,那些惊慌失措的士兵,在他眼中,不过是移动的障碍物,或是被命运标记的猎物。他们面色惨白,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尖叫,有的甚至在绝望中丢弃兵器,只求能多苟活片刻。但文鸯不给他们机会,他被一股不可名状的亢奋所占据,血管里流淌的,似乎不再是寻常的血液,而是某种沸腾的,带着硫磺气息的液体。
他想起童年时,在庭院里,父亲文钦曾教他骑射。那时,长枪不过是竹竿,靶子也不过是稻草人。父亲的目光严厉而充满期许,母亲则在一旁,用她那双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,为他擦拭额角的汗珠。那时的他,是父母眼中无忧无虑的孩童,是家族未来的希望。谁能想到,多年以后,那竹竿变成了沉重的铁枪,那稻草人变成了活生生的人。而他,也从一个被呵护的孩子,变成了此刻这般,手起刀落,不眨一下眼睛的修罗。
这并非他第一次上战场。早在几年前,他便随父征战,小规模的厮杀亦是寻常。然而,今日的寿春城下,却有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味,那是一种混合了泥土、汗液、血腥和死亡的,浓郁得几乎要凝固的绝望。他看到一名魏军小将,身着精良的铠甲,却在混乱中被自己人撞倒,还未起身,便被文鸯的长枪贯穿了咽喉。那小将的眼睛,在临死前圆睁着,瞳孔里映出文鸯模糊的身影,以及他身后那片翻腾的血海。那眼神中,有不甘,有恐惧,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,仿佛在问:我为何会死在这里?
文鸯没有回答。他甚至没有停顿。他只是拔出长枪,任由那具尸体倒下,然后策马冲向下一个目标。他的动作,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确,没有多余的招式,没有华丽的表演,只有最直接、最有效的杀戮。他的呼吸,在剧烈运动中变得粗重,胸腔起伏着,像拉满了风帆的船,在暴风雨中搏击。汗水与血水混合,顺着他的脸颊流淌,模糊了他的视线,却似乎让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。他能听到刀剑入肉的“噗嗤”声,骨骼断裂的“咔嚓”声,以及那些临死前的,带着不同音高的,凄厉的惨叫。
他看到了太多,也做到了太多。他亲手斩杀了数十名魏军,每一次出手,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爆发力。他像一团被点燃的火焰,在黑暗中燃烧,吞噬着一切阻碍。他知道,这不仅仅是为了寿春,为了父亲,为了吴国。这更是为了他自己,为了证明他,文鸯,并非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将门之后。他要用敌人的鲜血,浇灌出他自己的赫赫武名。
而这片战场,也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他机会。魏军的混乱仍在加剧,孙壹所率的吴军从后方撕裂防线,寿春守军则从城中杀出,前后夹击之下,魏军的阵型彻底崩溃。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精锐,此刻变成了待宰的羔羊,任由吴军和寿春守军的刀枪劈砍。文鸯的银色战袍,在人群中格外醒目,他如同一个被命运选中之人,穿梭于生死之间,却丝毫不沾染死亡的腐朽,反而愈发显得生机勃勃,充满一种令人敬畏的,原始的生命力。
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沉寂,尽管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,是兵器的碰撞声,但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,世界的声音被削弱,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,以及长枪破风的低语。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魏军士兵,脸颊上还有未褪去的稚气,此刻却被吓得面色如土,手中长矛跌落在地,双腿颤抖着,竟是动弹不得。文鸯的马,带着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冲击力,径直撞向那名士兵。刹那间,血肉横飞,年轻的生命,便如同一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,在战场上彻底消逝。文鸯没有回头,他甚至没有看清那士兵的脸。他只是继续向前,向前,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,在推着他,永不停歇地向前。这便是战争,没有怜悯,没有迟疑,只有永无止境的杀戮与吞噬。而文鸯,他只是其中的一环,一枚被锻造得异常锋利的,血腥的齿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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