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城入了夜,那叫一个黑。不是乡下那种能看见星星的黑,是让人心慌的、带着宫墙湿气的、纯粹的黑。夜越深,越显得这偌大的皇宫,像个装满了秘密和死人的坟墓。
司马师那帮子人,白天忙着把持朝政,晚上自然要去忙活些别的,比如花天酒地,比如商议着怎么给皇帝穿小鞋。总之,他们不会想到,在德阳殿的偏房里,灯火其实一直亮着。
曹髦脱了那身华丽到发痒的龙袍,换了件寻常的深色长衫。他跪坐在地上,面前不是什么批阅奏折的御案,而是一张被油灯照得微微反光的巨大沙盘。
这沙盘做得十分粗糙,像是学徒工的作品。上面的山脉是用黑泥堆的,江河不过是几道用白石灰勾出来的弯曲线条。但在这简陋的布局里,藏着整个大魏的命运。
他拿起一截烧得炭黑的木棍,在沙盘上轻轻拨动。这些木棍、石子、铜钱,代表着洛阳禁军的各个部队。
禁军,听着威风,但现在连一个完整的兵符,都不在他手里。那批人马,说是保护皇宫的,不如说是司马氏放在皇宫里的一把刀,只要一句话不对付,就能直接剁了天子。
“宣武门,八百人,司马昭亲信王业的人。”
“东宫侧卫,五百人,贾充插的钉子,心狠手辣,不能碰。”
“北军五校,听着编制大,其实都被抽空了,留下来的不过是一群老弱病残,和一些刚招募进来的愣头青。”
曹髦知道,打仗,打的从来不是人多人少,打的是人心和位置。他得像个老练的算命先生一样,算出每一步棋的后果,谁在关键时刻会尿裤子,谁又会为了一个虚名送掉脑袋。
他不是真的在看沙盘,他是在看档案。李昭他们那帮人,白天整理的那些“典书史”,现在就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。
一份份户籍记录着谁是世家子弟,谁是寒门出身;一份份军务档案记录着哪个营头的粮草经常短缺,哪个将领的俸禄被挪用。权力之下,全是龌龊。谁家的人收了钱,谁家的人欠了债,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才是撬动司马氏大厦的支点。
没有可靠的数据,再精妙的战略也只是空谈。他知道未来的历史走向,那是大框架,但具体到某个晚上,某个小兵在哪座桥上站岗,他就得靠这些刚刚开始运转的情报网络。
“毋丘俭和文钦,明年就要反了。” 曹髦自言自语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。
他知道这场淮南之乱,是司马师最大的机会,也是他最大的劫难。
司马师必然亲征。那家伙,打仗是把好手,心思也缜密,不会把大权完全交给别人。但只要他出了洛阳,权力真空就会出现。
曹髦用木炭在洛阳城的沙盘模型上画了一个圈,这是司马师出发时,必然带走的部队。禁军主力一旦抽调,留在洛阳城内的,就是司马昭负责的看守力量。
司马昭此人,比他哥哥更毒,更阴沉。但司马昭有个毛病,他太信任贾充和王业这种心腹,反而对那些看似中立的老臣,不够重视。
“洛阳的防务,将由司马昭主持。他会把最精锐的部队布置在宫城外围,防止有人作乱。但同时,他也会让一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头子,去管理粮草和后勤。”
曹髦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,那颗代表着太尉府的白色石子。
太尉司马孚。宗室元老,对曹魏心存忠诚,对司马师专权不满,但又碍于亲情和时局,只能装聋作哑。
“如果能说动司马孚……” 曹髦摇了摇头,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。司马孚是个道德标杆,不是个叛徒。他会看着司马氏内部争斗,但绝不会主动下场。
他需要的是那种,骑墙已久,急于寻找靠山,又拥有实权的将领。
沙盘上,他挪动了一块代表“城外屯田”的红色小旗,将其移到了洛阳西南侧的军营附近。
这个营地,驻扎着一支看似不重要的屯田兵,他们的指挥官叫耿定,寒门出身,军务精通,但一直被司马师压着,不得重用。
“耿定。他要的不是钱,是前途。”
曹髦拿起了一颗最小的铜钱,轻轻放在了耿定部队的位置上。这铜钱,不是军饷,是承诺。
这次淮南之乱,司马师是铁定会赢的。但他会付出一个极大的代价——他的眼睛。
历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,司马师在平叛过程中,因为老病和惊吓,眼疾发作,导致权力交接。这个时间节点,才是曹髦真正能动手的契机。
然而,司马师死了,司马昭可还在。那家伙,比他哥哥更难对付。
“要想抓住机会,必须先下手为强,在他出征之前,就在洛阳城内部埋下足够多的引线。”
他需要让司马师和司马昭之间,产生一条裂缝。而最好的裂缝,就是军权。
洛阳城内,有一个人,掌握着相当一部分的兵权,他姓陈,名泰。
陈泰,士族中的良心,对司马氏不满,但极度隐忍。他深知朝廷的腐败,却又不得不为司马氏效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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