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阳,汉水之滨,天下腰膂。
时值暮春,汉水丰沛,碧波荡漾。这座雄踞江汉平原北缘、挟南北交通咽喉的重镇,正值一年中最富庶、也最显威严的时节。城垣高峻,堞垛如齿,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。城头旌旗林立,除了唐廷的赤黄旗号,更多是“山南东道节度使刘”的黑色认旗,在江风中猎猎作响。
城内街市繁华,虽不及长安、洛阳的极致奢靡,却也店铺林立,行人如织。南来北往的客商、操着各种口音的士子、运送粮秣军资的民夫车马,穿梭于宽阔的朱雀大街。酒肆中飘出蒸鱼的香气,绸缎庄里闪着蜀锦和吴绫的光泽,码头上更是舳舻相接,装卸货物的号子声与船工的吆喝响成一片。一派承平富足的景象,与淮北、中原的凋敝荒凉,恍若两个世界。
而这繁华与安宁的基石,便坐落在城中央最显赫处的节度使府内。
府邸后园,一处临水的敞轩。轩外,几株高大的古槐绿荫如盖,遮去了大半燥热的阳光。汉水的支流引渠入园,在轩前汇聚成一方不大的碧池,池中养着几尾红鲤,正悠闲地摆尾。轩内,铺着清凉的竹席,置着矮几。矮几上,除了时鲜瓜果和一壶冰镇过的醪糟,便只有几份来自北方的军报文书。
山南东道节度使、检校右仆射、同平章事刘巨容,正斜倚在锦缎隐囊上,微眯着眼,听长史李珰诵读文书。
刘巨容年约五旬,面皮白净,颌下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髯,体型微胖,穿着居家的暗青色常服,看起来更像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翁,而非镇守一方的节帅。但他那双时常半开半阖的眼睛,偶尔睁开时,却会闪过鹰隼般锐利的光芒。他是将门之后,早年以荫补入仕,历职方镇,经验老到。更重要的是,他深知朝廷规矩和藩镇生存之道,善于经营,长于守成。坐镇襄阳数年,将这片“南船北马”交汇之地打理得井井有条,府库充盈,军备尚可,上下归心,在朝廷和诸镇间也颇得人望。
“……汴州崔安潜奏报,曹州贼黄巢,已于四月初率众南窜,突破汴宋防线,疑似渡过淮河,进入光、蔡一带山区。崔节帅请朝廷敕令淮南、山南东道、荆南诸镇,严加防范,合力剿除,勿使贼势蔓延……”李珰的声音平缓清晰,听不出太多情绪。
“嗤。”刘巨容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、带着明显不屑的嗤笑。他抬起手,示意李珰暂停,自己拈起一颗冰镇过的樱桃放入口中,慢慢咀嚼,待那丝凉甜沁入喉间,才慢悠悠开口:“崔弘范(崔安潜字)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堂堂汴宋节度使,拥精兵数万,坐镇中原要冲,竟能让区区一股流寇,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淮河?还闹得如此沸沸扬扬,天下皆知。朝廷的脸面,都被他丢尽了。”
李珰放下文书,微微一笑:“节帅明鉴。崔公或有难处。去岁中原旱蝗,流民本就遍地,黄巢此贼又颇善蛊惑,兼之黑石沟一战,折了李罕之,锐气受挫,一时不慎,被贼钻了空子,也是有的。”
“不慎?”刘巨容摇摇头,坐直了身子,眼中锐光一闪,“我看是轻敌!是邀功心切!李罕之勇则勇矣,轻躁少谋,中了贼人埋伏,死不足惜。崔弘范若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,以汴州军力,何至于让贼人走脱?分明是存了独吞功劳、在圣人面前露脸的心思,想靠一场大捷稳固权位,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,反让贼寇成了气候,窜入我南方地界。如今倒好,贼人过河了,他擦不干净屁股,倒要我们来替他收拾残局。”
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北方同僚的轻视和对自身地位的优越感。在他眼中,中原那些藩镇,要么骄兵悍将难以驾驭,要么困于民变和财政,远不如他这荆襄之地安稳富庶,治军理民得法。
“节帅所言极是。”李珰顺着他的话头,“不过,黄巢贼众既已南来,终究是个隐患。光、蔡一带,山多地少,民穷盗炽,恐非久留之地。其若欲有所图,或东向江淮,或……西来我荆襄。江淮有高骈镇守,兵精粮足,贼未必敢撄其锋。倒是我们这边……”
“西来荆襄?”刘巨容笑了,笑容里带着十足的自信,甚至有些好笑,“李长史,你多虑了。黄巢何人?一盐枭出身,侥幸聚众,在山东曹濮那等穷困之地,靠劫掠州县、蛊惑流民,才苟延残喘至今。如今逃过淮河,已是惶惶如丧家之犬。光蔡山区,能有什么作为?无非是啸聚山林,苟延残喘罢了。”
他站起身,踱到敞轩边缘,望着池中游鱼,侃侃而谈:“荆襄是何等所在?城高池深,带甲数万,水陆要冲,财货充盈。更兼汉水天险,舟师犀利。贼寇有何?一群饥疲之众,乌合之师,无根之萍。他们敢来碰我襄阳?”他转过身,目光扫过李珰,“就算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,真敢来,也不过是驱饥民以填沟壑,徒然送死而已。正好,本帅还可借此机会,练练兵,收些首级,向朝廷请功,也让北边那些同僚看看,什么才叫真正的镇守一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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