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非……这艘船,本就是沟通关内宫闱与关外奴酋的桥梁!
“将军!”舱外传来老卒急促的呼喊,“船……船底有水声,好像在灌水!”
孙承宗猛地转身冲出舱室。只见甲板接缝处,已然渗出水渍——这铁甲船,竟在自沉!
“撤!”
他们刚跳回舢板,划出不到二十丈,那铁甲船便以惊人的速度船尾翘起,头朝下扎进海中,漩涡翻滚了几下,便再无痕迹。
海面恢复平静,仿佛一切从未发生。
孙承宗坐在摇晃的舢板上,望着那片消失的铁甲船留下的涟漪,左腹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。那痛感尖锐而清晰,提醒他两件事:
第一,对手的能量远超想象,宫闱、边关、海上,脉络深不可测。
第二,赵宸要他查的海图线索,恐怕已经指向了最致命的方向——敌人不是要从海上偷袭辽东,而是要让辽东防线,从内部开始腐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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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日,正午,长江口以北八十里,荒庙。
赵宸靠在斑驳褪色的泥塑神像背后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肩头的伤口被杨继盛留下的药粉遏制了恶化,但那种阴寒的痛楚仍顺着经脉一阵阵袭来。七星海棠混南洋尸蕈,据《毒经》残本记载,这种混毒如附骨之疽,除非常年调制解药之人,否则七日内必毒发攻心。
他咬着牙,展开杨继盛塞给他的油布包裹。
里面是三样东西:一幅绘在羊皮上的、极其详尽的《女真辽东海岸暗道详图》,图中标注了七处连兵部海防图都未记载的隐秘登陆点;一枚边缘磨损的铜制腰牌,正面是“锦衣卫北镇抚司”,背面却刻着一个极小、极深的“瑾”字;还有一张字条,只有八个潦草的字——“文渊阁有钉,钉深及髓”。
文渊阁。内阁辅臣轮值、处理机要文书之所。能每日将朝议动向、边关奏报尽收眼底的地方。
赵宸闭上眼,脑海里迅速闪过那几个每日相见的面孔:沈一贯、方从哲、乃至他自己的门生……会是谁?又是从何时开始?
庙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,踩在枯叶上,几不可闻。
赵宸瞬间屏息,将油布包裹塞进神像底座的裂缝,右手摸向靴筒里的匕首。
“首辅大人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庙门外响起,带着一丝疲惫与苦涩,“是学生,文昭。”
陆文昭!
赵宸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。这个他一手提拔、视若子侄的门生,这个极可能是泄露月港密令、导致格致舰被毁的内奸,竟然找到了这里!
“学生知道大人此刻必不愿见我。”陆文昭的声音继续传来,却没有进门,“学生长话短说。沈观涛劫走的图纸,是假的。真图在格致舰爆炸前,已被吴惟忠将军转移。但真的危机不在图,而在人——月港船厂火药库的管事,是宫里王公公的干儿子,他换掉了一半的正常火药,掺入了受潮易爆的劣品。这才有那场‘意外’的大火。”
赵宸沉默。他在判断,这是试探,还是补救?
“学生身不由己,老母幼妹皆在他人之手。今日冒险前来,只禀报两件事:其一,杨继盛大人所言‘文渊阁之钉’,不在阁臣,而在典籍厅。所有往来公文抄录存档,皆经其手。其二……”
陆文昭停顿了一下,声音压得更低:“孙承宗将军在渤海拦截那艘铁甲船,船上有一封给您的信。信被孙将军毁了,但学生得知,信末印记,属于成化年间司礼监掌印太监,汪直。”
汪直?那个权倾一时、创立西厂、后来被贬黜,据传早已病故的前朝大珰?
“汪直未死。”陆文昭仿佛知道他的疑惑,“他在南京守陵,只是个幌子。这二十年来,一条由他编织、连通宫内、江南豪商、辽东将门、乃至关外女真的网,一直都在。他们要的不是钱财,而是……”
话未说完,庙外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鸟鸣!
陆文昭的声音戛然而止,随即是衣物摩擦与快速远去的脚步声。
赵宸挣扎起身,挪到庙门边,从缝隙望去。只见陆文昭青色的身影已没入荒草丛中,而另一个方向,三个黑衣劲装、步履矫健的身影,正呈扇形向荒庙快速逼近。他们的身法,不像寻常江湖客,倒像是……大内侍卫的路数。
追兵到了。
赵宸看了一眼幽深破败的庙后廊,又摸了摸怀中那枚“锦衣卫北镇抚司”的腰牌。杨继盛留下它,必有深意。
他转身,忍着剧痛,向庙后无尽的荒野踉跄遁去。肩头的毒,像一只冰冷的爪子,时刻提醒他时间无多。
而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刻钟,那三名黑衣人踏入荒庙。为首者仔细检查了神像周围,很快从底座裂缝中抽出了那幅羊皮海图与铜牌。他看着铜牌上“瑾”字,嘴角勾起一丝冷笑。
“果然在这里。”他将东西收好,“发信号,目标往北去了。前面是大江支流,他身中‘七日寒’,跑不远。记住,主人要活的赵宸。只有他知道,当年《星槎胜览》全本里,三宝太监究竟在‘婆罗洲以西三千里’的海岛上,埋藏了什么。”
一枚响箭尖啸着蹿上冬日灰蒙的天空,炸开一团绿磷磷的光。
光焰之下,荒庙寂寂,唯余寒风穿堂而过,吹动满地尘灰,仿佛无数窃窃私语的鬼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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