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应星决定,以此船作为新仪器的第一次正式“实战”。他亲自带队,使用新式仪器,按照既定流程,一丝不苟地进行测量。船主起初不以为意,但看到吏员们操作着前所未见的、带有奇怪阻尼装置的仪器,神情专注,步骤清晰,报出的数据与自己心中预估越来越接近时,脸色逐渐变得凝重,甚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。
勘验完毕,核税完成。船主看着税单,沉默片刻,忽然向宋应星躬身一礼:“大人所用器皿精妙,计算公允,小人佩服。往昔行商,常因度量争执,损耗心力。若各处关卡皆能如此,实乃商旅之福。”他主动按照税单,足额缴纳了税款,态度恭顺。
这一幕,被许多港区商人看在眼里。消息迅速传开:提举司有了更准的“尺子”,连最难缠的占城沉香商都服气了!
李之藻抓住这个机会,大张旗鼓地表彰了测勘所恪尽职守、技艺精进,并将此次公正勘验、商人心服之事,连同新仪器的简要说明,写成简报,广为张贴,并急报北京。
徐光启接到简报,立即将此事与“格致院”的技术报告结合,形成一份新的奏章。他在奏章中,并未过多渲染,只是平静地陈述:“‘格致院’遵旨研制新式勘验器具,于月港试用,初见成效。占城商船一案,新器显能,勘验公允,商贾悦服,税收足额。此乃以实学佐实务,以精器促公平之微末一例。可见,但以公心研求,以实绩验证,则‘格致’之学,非徒耗钱粮之虚文,实为固海疆、通商旅之利器也。”
这份奏章,连同月港逐渐增长的税收报表(虽仍不算巨大,但趋势平稳),再次送到了万历皇帝案头。皇帝看着“商贾悦服”、“税收足额”、“实学佐实务”等字眼,尤其是将“格致院”的成果与实实在在的税收和商人态度挂钩,心中颇为受用。他再次对张宏肯定道:“徐先生办事,就是踏实。这‘格致院’,看来没白设。”
皇帝的认可,暂时压下了朝堂上那些针对具体“弊端”的聒噪。而月港港区内,随着新仪器带来的公信力提升,以及孙传庭持续对走私船只的精确打击(抓获了两艘证据确凿、试图在外海换旗卸货的船只),原本观望的商人开始更多地转向合规贸易。黝黑头领的“外海策略”遇到了不小的阻碍,散布的谣言也因提举司日益透明的运作和实在的勘验公正性,而逐渐失去市场。
帝国的海洋新秩序,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与反扑后,凭借着一套逐渐严密的规则、一群秉持公心且不断精进技艺的官吏、以及那来自“格致院”的、虽然微小却持续不断的技术推力,终于在这名为月港的“试验田”里,初步扎下了根。这根基尚浅,四周依旧暗流环伺,但它毕竟已经破土而出,并开始向着阳光与海风,缓慢而坚定地生长。而那柄名为“格物致知”的钥匙,也终于在开启“海禁”铁幕的艰难锁孔中,发出了第一声清晰而有力的“咔嗒”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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