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匠气新风与朝堂的暗流涌动,在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警报面前,骤然被打断了原有的节奏。
八百里加急的军报,自东南沿海飞驰入京——倭寇大股犯境!此次非以往小股流窜劫掠,据报有数十艘倭船,勾结部分沿海奸民,突袭浙东台州、宁波多处卫所,攻势凶猛,官军一时失利,沿海震动!
警报传入紫禁城时,万历皇帝正在欣赏新编排的歌舞,闻讯惊得手中的玉杯都险些跌落。他虽然久不视朝,但对“倭乱”二字有着源自祖辈记忆的深刻恐惧。嘉靖年间沿海倭患的惨烈,虽已过去数十年,却仍是帝国心头一道未曾完全愈合的伤疤。
“为何……为何又有倭寇?!”万历的声音带着惊怒,“东南海防,年年耗费钱粮,竟如此不堪一击?!”
朝堂之上,顿时乱成一团。兵部尚书急调援军,户部尚书核算粮饷,工部则被催问火器、战船储备。弹劾东南督抚、卫所将领无能渎职的奏章雪片般飞来,更有保守派官员痛心疾首,将此归咎于“近年朝廷重商税、兴匠作,不修武备,致海防松弛”。
在这片喧嚣与指责声中,徐光启却从中看到了一个稍纵即逝、或许能撬动全局的契机。
文渊阁内,灯火通明。徐光启将一份来自南京兵部、详细描述此次倭寇船坚炮利、其火炮射程竟不输于明军一些老旧岸防炮的密报,与工部库存的火器清单、以及宋应星前些时日整理的一份关于“粤闽匠人私议改良铸炮之法”的杂录,并排放在案头。
他目光锐利,对紧急被召来的李之藻和几位心腹官员道:“倭寇此番来势不同以往,其船炮之利,不可小觑。可见海外夷狄,于格物制器之道,未尝懈怠。反观我朝,自宁远之后,于火器战船之革新,除辽东一隅因孙督师竭力维持外,余者多因循旧制,或空耗钱粮,铸出些不堪用的废物。”
他拿起宋应星那份杂录,上面记载着几位广东老匠人凭借经验,对改善铁质、提高火炮铸造成功率的土法摸索,虽不成系统,却闪烁着民间智慧的火花。“李郎中,你精于算学,速速核算:若依江南改良织机之法,设一专司,汇集精通矿冶、铸造、舟船之匠作人才,系统钻研,改良我朝火器铸造之法、战船营造之术,需要多少时日、多少银钱,可能达到何等成效?与年年耗费巨资维持庞大却低效的旧有水师、铸造劣质火器相比,孰省孰费?”
李之藻瞬间明白了徐光启的意图——借这迫在眉睫的边患,将“格物”之用,从增税利民的“末节”,提升到强兵御侮的“急务”!他精神大振:“下官领命!当与宋应星及兵部、工部诸熟手,连夜核计!”
徐光启又转向另一位官员:“速去查阅近年与葡萄牙、荷兰等泰西夷人交涉之档案,尤其留意其火器、船舶之记述、图样,凡有所载,尽数抄录送来!”
就在徐光启紧锣密鼓准备之际,皇帝再次召见重臣。西苑暖阁内,气氛凝重。万历皇帝面色不豫,听着兵部、户部关于调兵、筹饷的汇报,愈发烦躁。当听到户部报出又需加征“倭饷”、数额巨大时,他终于忍不住怒道:“加征!加征!就知道加征!国库不是刚宽裕些吗?年年养兵,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?!”
张宏在一旁低声劝慰,却难解皇帝心头之火。
此时,徐光启出列,躬身奏道:“陛下息怒。倭寇凭坚船利炮而来,我朝官军败绩,非尽人力不济,实器不如人。若器利,则兵可省,战可胜,饷亦可节。”
万历抬眼看他:“器不如人?徐卿有何高见?莫非又要加铸火炮?工部年年铸炮,耗费无算,炸膛者却不知凡几!”
“陛下明鉴!”徐光启抓住话头,“正因旧法铸炮,弊病丛生,浪费国帑,故需革新其法!臣闻东南民间有善铸之匠,泰西夷人亦有精于此道者。前番江南改良纺机,已见‘专事钻研、集思广益’之效。臣斗胆请奏:当此危局,可特设一专司,不拘一格,广募天下精通矿冶、铸造、算学、舟船之实学人才,并译介泰西相关有用之书,专责研讨改良我朝火器、战船之制!务求以最小耗费,造出最利之器!如此,非但可御当前倭患,更可一劳永逸,强我海防,省我饷粮!”
他不再提“格致院”,而是紧扣“御倭”、“省饷”、“强兵”这几个皇帝此刻最关心的字眼,将设立专门研究机构的提议,包装成应对危机的急策。
万历闻言,果然意动。他不懂技术,但他痛恨浪费,渴望省钱,更害怕倭寇之患扩大。徐光启的话,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——既然旧办法花钱还不好用,换个新办法试试,万一能省钱又能打胜仗呢?
“徐卿所言……专司钻研,便能造出好炮好船?需要多少银子?多久能成?”万历将信将疑。
徐光启早有准备,呈上李之藻等人连夜赶工、虽粗糙却数据清晰的条陈:“陛下,此乃初步估算。设立此司,所费主要在于聚拢人才、试制物料,初期所耗,远低于一次大规模加征‘倭饷’。至于成效,若调度得法,集中攻关,短则数月,于铸炮选材、淬火之法可见改进;长则一两年,新式战船龙骨、帆索设计或可定型。纵不能立解眼下之危,亦可为长久计,免蹈今日覆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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