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他捕捉到了王五话语中的一个细节——“往年的积欠”。
“王五哥,” 赵宸眼神锐利起来,声音也冷了几分,“你方才说,有‘往年的积欠’?”
“不错!白纸黑字,在册子上记着呢!” 王五指着税吏手里的册子,得意道。
“哦?” 赵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,“若学生记得不错,万历九年,首辅张公(张居正)推行‘一条鞭法’清丈田亩,核定税基。家父当时尚在,家中田亩、人丁皆已重新登记造册,税额清晰。家父去世后,家中田产变卖殆尽,仅余这处祖屋。按《大明律》及‘一条鞭法’细则,宅邸非生息之产,不纳田赋。人丁税,学生乃是在籍秀才,享有优免特权,可免自身丁粮。请问这‘往年的积欠’,从何而来?莫非是张五爷……或者你王五哥,私自加征的苛捐杂税?”
他语速平稳,条理清晰,引用的律法和政策更是精准无比。这正是他“上帝视角”金手指的初步应用——他不仅知道张居正改革,更清楚其具体内容和在基层可能出现的执行问题与漏洞。
王五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。他一个底层混混,哪里懂这些复杂的律法和税制?平日里靠着官府的虎皮和老百姓的无知敲诈勒索,无往不利,没想到今天踢到了铁板。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?还懂《大明律》?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 王五色厉内荏地吼道,“册子上记着就是有!你难道还敢质疑县衙的册子不成?”
旁边的税吏也微微皱起了眉头,看向赵宸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。他显然比王五懂得多,知道赵宸说的在理。
赵宸趁热打铁,上前一步,目光直视那税吏:“差爷,您是衙门里的人,最讲规矩。学生所言是否属实,您心中自有公断。若这册子上的‘积欠’来路不明,学生虽人微言轻,说不得也要去县学教谕那里,或者向路过本县的巡按御史递张帖子,请教一下这‘积欠’的由来了。想必,县尊大人也不愿为此等小事,惹上麻烦吧?”
他这话软中带硬,既点明了自己秀才的身份(有资格见官不跪,有一定话语权),又抬出了县学教谕和权力更大的巡按御史,更是暗示此事若闹大,对谁都没好处。
税吏的脸色变了。他深知这些读书人最难缠,尤其是一个懂法又敢闹的秀才。为了区区几两银子的灰色收入,得罪一个潜在的“麻烦”,得不偿失。更何况,赵宸说的在理,这“积欠”八成是张五爷或者王五私自搞的鬼。
“咳咳,” 税吏清了清嗓子,合上了手中的册子,对王五道,“王五,赵秀才既然确有困难,此事……容后再议吧。我等还要去下一家。”
王五愣住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税吏:“差爷,这……”
“走吧!” 税吏不耐烦地挥挥手,转身便走,不愿再多做纠缠。
王五看看税吏的背影,又看看一脸平静却眼神冰冷的赵宸,知道今天这便宜是占不到了。他恶狠狠地瞪了赵宸一眼,撂下句“你小子给我等着!”的场面话,悻悻地追着税吏去了。
看着两人消失在巷口,赵宸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。刚才那番交锋,看似他大获全胜,实则凶险。若是那税吏也是个愣头青或者与张五爷勾结太深,今天恐怕难以善了。
“这就是万历十五年……一个底层小民的真实处境。” 赵宸靠在门框上,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,心中感慨。无处不在的盘剥,弱肉强食的法则。想要活下去,活得更好,甚至……改变些什么,唯一的出路,就是掌握权力。
而在这个时代,掌握权力最正当、最快速的途径,就是科举。
原主的记忆告诉他,眼下正是万历十五年科举改革的微妙时期。虽然大规模的会试要等到明年戊子年,但地方的岁考、科考已经临近,这正是他重新获得进学资格,进而参加乡试的关键一步。而且,由于张居正改革的影响余波,朝廷取士更注重“实学”,对空洞的八股文风有所抑制,这正是他的机会!
他精通明史,对万历朝的政治、经济、社会矛盾了如指掌。若将这些见解融入文章,必然能引起有识之士的注意。
“科举……” 赵宸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,那是一种混合了生存欲望和先知优势的自信,“既然来了,总不能白来一遭。张居正未竟的事业,大明未来的悲剧,或许……我真的能做点什么。”
他关上门,将外面的喧嚣与危险暂时隔绝。虽然依旧家徒四壁,腹中饥饿,但一个清晰的目标已经在他心中确立——科举入仕,逆天改命!
第一步,就是解决眼前的生存危机,然后,抓住即将到来的科考机会,一鸣惊人!
他走到那张破旧的木桌前,拿起原主留下的寥寥几本书和干涸的砚台,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。
“就从这里开始吧。万历十五年,我赵宸,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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