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光像潮水般退去,留下满目疮痍的渊心台。魔气散尽后的空气清冷得刺骨,修士们的喘息声此起彼伏,不是庆幸,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在发抖。
苏晚星从半空缓缓降落,脚尖触地的瞬间,膝盖背叛了意志般发软。她低头,掌心的双珠玉佩光芒正在熄灭——不是熄灭,是沉回千年的睡眠。顾晏辰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,白衣上的血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的痂,他挺直的脊背像一柄不肯折断的剑。
可苏晚星看见,他扶着她的手在极其轻微地颤抖。
“结束了吗?”
那声询问从台下飘上来,轻得像怕惊扰什么。苏晚星没有回答。她的目光穿过狼藉,落在祭台旁那个蜷缩的身影上。
顾玄渊坐在碎石堆里,玄袍碎得像被撕碎的夜。魔纹褪去后,他的脸苍白得能看见皮肤下淡青的血管,那种脆弱不像是伪装。他垂着头,墨发凌乱地遮住眉眼,胸口那个被深渊之主留下的伤口正一开一合地呼吸,每一次收缩都涌出粘稠的黑血。
百年。三代人的恩怨。两族数千条性命。
现在都堆在这里,堆在这座浸透鲜血的石台上。
苏晚星走向镇渊鼎。鼎身还温着,圣光在内部流转,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她知道该做什么——催动血脉,引鼎中圣力,将深渊之主最后的气息彻底抹除。干净,利落,永绝后患。
可她握着鼎的手指,却迟迟没有收紧。
因为她同时知道另一件事:那样做,顾家血脉里盘踞百年的诅咒,就真的永无破解之日了。
“动手吧。”
顾玄渊的声音响起来,沙哑得像是从破碎的陶罐里刮出来的。他抬起头,那双猩红褪尽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——没有恨,没有怨,只有被掏空后的废墟。
“用镇渊鼎封印一切,”他扯了扯嘴角,那弧度算不上笑,“苏家欠的债,顾家……认了。”
认了。
两个字轻飘飘的,却重得让苏晚星心口一窒。
顾晏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每个字都绷得紧紧的:“以血脉引鼎化解诅咒……你会耗损半生修为。甚至可能……”
可能死。
他没说出口,但苏晚星听见了。她转头看他,看见他眼里翻涌的恐惧——不是怕死,是怕失去她。
这一刻,苏晚星忽然明白了先祖遗训里那句“封印易,解怨难”的真正重量。
封印只需要力量。
解怨需要把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。
她深吸一口气,渊心台的风灌进肺里,冷得像冰刃。
“我选择解怨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顾晏辰的手猛地收紧。顾玄渊的瞳孔收缩成针尖。台下的修士们忘记了呼吸。
苏晚星划破掌心时,血滴落的轨迹慢得像一生那么长。
第一滴血落在鼎身上的刹那,镇渊鼎发出了叹息。
不是嗡鸣,是叹息。悠长的、苍凉的、仿佛等待了百年的叹息。
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,不是被点燃,是从长眠中苏醒。苏晚星闭上眼,念出那段晦涩的咒语。每念一个字,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骨髓深处被抽离——不是力量,是生命本身在流逝。
金色的光从鼎身溢出,像藤蔓般缠上她的手腕,然后蜿蜒着,迟疑着,朝着顾玄渊爬去。
顾玄渊的身体僵住了。当金光触到他皮肤的瞬间,他整个人弓了起来——不是痛苦,是某种更深的战栗。他能感觉到,那些嵌在血脉里、随着心跳折磨了他三十年的诅咒之力,正在融化。
像冻了百年的冰,遇到了第一缕春光。
可苏晚星的脸色正在迅速褪色。不是苍白,是透明。她的额头渗出冷汗,不是汗,是生命蒸腾的雾。身体开始摇晃,每一次晃动,都让缠绕两人的金光跟着颤抖。
顾晏辰的指甲掐进掌心,血顺着手腕流下。他不能动。不能碰。只能看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弱,看着她从鲜活一点点变成快要熄灭的灯。
不知过了多久——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一百年——顾玄渊身体里最后一丝黑气消散的刹那,苏晚星软了下去。
顾晏辰接住她的瞬间,触到的体温凉得让他心脏停跳。
“晚星……”
她睁开眼,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汗珠。她想笑,嘴角只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:“别怕……我……”
话音未落,顾玄渊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所有人转头。
顾玄渊捂着胸口跪倒在地,一口黑血喷在青石上——那血落地还在蠕动。他抬起手,掌心正升起一缕漆黑的烟雾。烟雾扭动着,凝成一张模糊的脸。
深渊之主的笑。
“他……还在……”顾玄渊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,“他留了种子……在我身体里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。不是癫痫,是身体在抗拒不属于自己的意志。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,鼓起,又凹陷。
就在这时,渊心台入口冲进一群黑袍人。
不是暗盟余孽——动作更训练有素,眼神更冷。他们像黑色的潮水般涌向顾玄渊,联军修士的阻拦在他们面前像纸糊的一样被撕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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