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疗舱的灯光被调至最柔和的状态,但对于陈默现在的视觉感知来说,依然刺眼得如同直视太阳。
他的视觉系统——如果还能称之为“系统”的话——处于一种极其异常的状态。左眼完全失能,那个曾经精密的多光谱传感器如今只是一团焦黑的碎片,勉强挂在机械眼眶里。右眼虽然还保留着人类眼球的基本结构,但瞳孔不再收缩调节,视神经的信号传递混乱不堪,让他看到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,时而色彩艳丽时而黑白颠倒。
更糟糕的是其他感官。
听觉:只有尖锐的耳鸣和偶尔爆发的、意义不明的杂音。
触觉:几乎完全丧失,只剩下一种模糊的、仿佛隔着一层厚橡胶的“存在感”。
嗅觉和味觉:彻底消失。
但这还不是最核心的问题。
最核心的问题是:他的“存在结构”本身,处于一种临界状态。
林薇正在控制台前,全息投影上显示着陈默的实时生理和意识数据。那些数据复杂到令人绝望,不断跳跃、波动、甚至自相矛盾。
“灵魂能量稳定度:17%——等等,现在变成23%——不,又跌到11%了。”她的声音紧绷,“存在性指数在0.3到0.7之间剧烈震荡,这意味着他的‘存在’本身都在变得不确定。机械融合度……没有读数,因为机械部分基本完全损毁。血肉组织完整性:42%,但那些组织正在缓慢‘信息解离’,像暴露在空气中的干冰一样在升华。”
赵坤站在治疗床边,额头上的银白印记持续发出稳定的光芒,形成一个微弱的保护场,试图锚定陈默的存在。但这就像用一个钉子固定一块即将碎裂的玻璃,作用有限。
“我能感觉到他在……消散。”赵坤咬牙说,“不是死亡的那种消散,而是更根本的——就像一幅画上的颜料在被水冲刷,一点一点褪色、流失。”
陈默听到了他们的话。
但他无法回应。
因为语言功能也受损了。他的声带还在,大脑中组织语言的区域也还基本完好,但连接两者的神经通路多处断裂。他试图张嘴,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嘶哑气音。
他只能躺着,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地“解体”。
这不是痛苦——痛苦感也几乎消失了。
这是一种……纯粹的“失去”。就想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世界上被擦除,却无能为力。
他想起小时候,有一次在昆仑山脚下的溪边玩水,不小心把一张最喜欢的画掉进了水里。那是他花了好几天时间画的星空,用的是父亲给他的彩色铅笔。画纸浸水后,颜色开始溶解、扩散、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块,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图案。
他现在就像那张画。
“我们必须立即开始重构。”林薇转过身,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,“不能用常规医疗手段,那只会加速他的解离。我们需要用圣所的知识、观测者的技术、还有……一些更激进的方法。”
“什么方法?”赵坤问。
“全面重构。”林薇调出一个复杂的蓝图,“不仅仅是修复受损的部分,而是重新设计他的整个存在结构。用观测者文明的信息工程技术,以他残存的灵魂核心为基础,重建身体、感官、甚至认知框架。”
“听起来像……把他拆了重装?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林薇摇头,“更准确地说,是用他现有的‘材料’,按照一个新的、更稳定的‘蓝图’重新组合。就像用一堆散落的乐高积木,按照新的图纸拼成一个不同的模型。”
“风险呢?”
“很大。”林薇坦诚,“首先,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‘模具’来承载重构过程。其次,我们需要精确复制他的记忆和人格数据,确保重构后的他还是‘陈默’。第三,重构过程中任何微小失误都可能导致人格崩溃、记忆丢失、或者产生无法预料的认知偏差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声音低沉:“而且,即使一切顺利,重构后的他也……不再是原来的他了。他会变成一种全新的存在形式,既不是人类,也不是半机械,更不是纯粹的观测者继承者。他会是……某种我们无法完全定义的东西。”
赵坤沉默了几秒。
然后他说:“那又怎样?只要他还是老陈,只要他还记得我们,只要他还能继续和我们并肩作战,变成什么样子重要吗?”
“对他来说可能重要。”林薇看向陈默,“这是关于自我认知的根本改变。就像让你突然变成一条鱼,即使你的记忆和人格还在,你也需要重新学习如何游泳、如何呼吸、如何理解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”
陈默听到了这些话。
他想告诉他们:不重要。
真的不重要。
因为自我认知从来不是固定不变的。从孩子到成人,从学生到战士,从普通人到承天者……他一直在改变。每次改变都让他失去一些东西,也获得一些东西。这次只是改变得更彻底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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