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星晚蹲在灶台前翻找东西时,手指碰到个冰凉的物件,抽出来一看,是只豁了口的老瓷碗。碗身是普通的青灰色,上面画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,花瓣边缘已经磨损得看不清轮廓,碗口缺了块月牙形的豁口,摸起来却光滑得很——那是被祖孙几代人的手磨平的。
“奶奶,这碗咋还留着?”小宝凑过来,指着豁口皱眉头,“都破成这样了,盛水都漏吧?”
沈星晚用袖口擦了擦碗沿,眼里漾起点笑意:“这可是你太奶奶的陪嫁呢。当年她嫁过来时,就带了这么只碗,说‘日子再难,有口热饭吃就不算苦’。”
她把碗放在灶台上,指尖顺着碗身的桃花纹路慢慢划:“你太奶奶那会儿,村里穷,一家人就这一只像样的瓷碗,每次做了稀粥,都先给你太爷爷盛,他要去地里干活;再给孩子们分,最后自己用破瓦罐喝剩下的。有次你爷爷发高烧,她连夜熬了姜汤,就用这碗端着,走了两里地送到邻村郎中家,回来时碗口磕在石头上,就成了这样。”
小宝伸手摸了摸豁口,“那她不心疼吗?”
“咋不心疼?”沈星晚笑出点皱纹,“她跟我说过,当晚抱着碗哭了半宿,不是哭碗破了,是哭自己没本事,连只像样的碗都护不住。可第二天一早,照样用这豁口碗给你太爷爷熬药,说‘破了也能盛东西,总比没有强’。”
说着,她起身往碗里舀了勺清水,果然顺着豁口慢慢往外渗,在灶台上积成一小滩水迹。“你爸小时候淘得很,总爱抢这碗用,说‘豁口的地方能卡着筷子’。有次他偷着拿这碗去河边摸鱼,结果脚一滑摔进水里,碗也跟着沉了底。他吓得不敢回家,在河边守了半天,最后摸了满手泥才把碗捞上来,碗底又多了道裂纹。”
沈星晚指着碗底那道歪扭的裂纹,“你太奶奶没打他,就是拿丝瓜瓤把碗刷了又刷,说‘碗找回来就好,人没摔着比啥都强’。后来这碗就专门给你爸用,他吃饭时总把下巴搁在豁口处,说‘这样能靠着,省劲儿’。”
灶台上的阳光慢慢移到碗身上,青灰色的瓷面透出点温润的光。小宝忽然发现,碗内壁结着层薄薄的垢,像是常年盛粥留下的痕迹,却一点不脏,反倒透着股家常的暖。
“后来家里条件好点,你爷爷要扔了这碗,你太奶奶死活不肯,说‘这碗见过咱家人挨饿的日子,也见过收麦时的热闹,扔了就像丢了点啥’。她去世前那几天,还总用这碗喝小米粥,说‘还是这碗喝着香’。”
沈星晚把碗里的水倒掉,翻出块细砂纸,小心翼翼地打磨着豁口边缘:“前阵子你妈想换套新餐具,我把这碗藏起来了。你看,磨光滑点,盛点咸菜、酱豆啥的,不挺好?”
小宝看着她专注的样子,忽然想起太奶奶的照片——照片里的老太太总是笑眯眯的,手里端着个碗,大概就是这只。她伸手接过碗,掂量着不轻不重,豁口处的弧度刚好能贴合手指,像是专门为这家人的手量身定做的。
“奶奶,那我以后用它盛饭吧。”
沈星晚抬眼笑了:“行啊,就是别学你爸当年那样往河里带。这碗啊,陪咱家人过了快百年,磕磕碰碰的,早就成家里的一份子了。”
正说着,沈星晚的儿媳妇走进厨房,看见灶台上的碗,愣了下:“妈,这碗咋又翻出来了?我前几天整理橱柜还没找着。”
“留着盛腌菜挺好,”沈星晚把碗递给她,“你小时候不也爱用这碗喝汤?说豁口不烫嘴。”
儿媳妇接过碗,指尖摩挲着豁口,忽然笑了:“可不是嘛,那时候总跟弟弟抢这碗。”她转身往碗里夹了点刚腌好的萝卜条,递到小宝嘴边,“尝尝?用这碗装的咸菜,吃着都比别的碗香。”
小宝咬了口萝卜条,脆生生的,果然带着点说不出的合口。她看着那只豁口碗,忽然觉得,那些磕磕碰碰的痕迹,就像家里人脸上的皱纹,藏着的全是过日子的踏实劲儿——破了不扔,坏了修补,陪着一辈辈人从苦日子走到甜,比任何新碗都来得亲。
灶膛里的火苗“噼啪”响,映得碗身上的桃花像活了过来,在青灰色的瓷面上轻轻摇晃。小宝忽然明白,有些东西看着不起眼,却比金子还金贵,因为它们装着的,是一整个家的岁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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