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座精致的牢笼。
侍女送来热水、饭菜、换洗衣物,态度恭敬,但眼神警惕。沈青瓷让周文清检查了饭菜,确认无毒,才简单用了些。
饭后,天色渐暗。侍女点起灯烛,又送来熏香。沈青瓷看了一眼香炉:“这是什么香?”
“是府里特制的安神香。”侍女回道,“老爷说夫人旅途疲惫,点此香有助于安眠。”
“撤了吧。”沈青瓷淡淡道,“我闻不惯香料。”
侍女犹豫了一下,还是撤走了香炉。
夜深了。周文清和陈锋住在东西厢房,沈青瓷住在正房。她推开窗,望着窗外夜色。雾气散了,露出清冷的月光,洒在湖面上,泛着细碎的银光。
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,二更了。
她没睡,只是坐在窗边,静静等着。
约莫三更时分,窗外竹丛忽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。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,落地时像片叶子,无声无息。
陈锋从暗处现身,刀已出鞘一半。
“是我。”黑影摘下蒙面巾,露出一张年轻的脸——竟是影七!
“你怎么来了?”陈锋收刀,压低声音。
“严大人不放心,让我暗中跟来。”影七闪到窗下,“公主,曹府有异动。”
沈青瓷推开窗:“说。”
“曹广源今夜调了三百卫所兵进城,分驻曹府四周。另外,曹秉忠不在江宁——三日前已秘密北上,去向不明。”影七语速很快,“还有,曹府后园有个地牢,关着十几个人,都是染了神仙膏瘾、又付不起香贷的商户。其中有个冯姓布商的夫人,三日前被送了进来。”
冯夫人!林秀儿的表姨!
沈青瓷心头一紧:“她情况如何?”
“很糟。”影七声音发沉,“瘾症已到后期,神志不清,整日胡言乱语。曹家用她试新药,据说……活不过这个月。”
沈青瓷闭了闭眼。来晚了。
“公主,此地不宜久留。”影七道,“属下探查过了,后园湖水通外河,可潜水而出。子时三刻,湖上巡逻的船会有一次换岗,是唯一的机会。”
“不能走。”沈青瓷睁开眼,“冯夫人还在他们手里,而且……曹秉忠北上,定有图谋。我要知道他去哪儿,做什么。”
“可是公主……”
“我有分寸。”沈青瓷打断他,“你回去告诉严大人,让他按原计划行事。另外,查清楚曹秉忠北上的路线和目的——我怀疑,他是去找血茯苓。”
影七还想再劝,但见沈青瓷神色坚决,只能咽下话头:“那……公主保重。属下会留在江宁,随时接应。”
他重新蒙上面巾,翻墙离去,像从未出现过。
沈青瓷关上窗,回到桌前。烛火跳动,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孤单而倔强。
她取出那瓶“回魂散”,又取出柳三娘给的香贷契书,摊在桌上。
曹家,曹秉忠,神仙膏,血茯苓……这些碎片,还缺一根线串起来。
那根线,或许就在明天要见的“病人”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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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夜,江宁卫指挥使司。
曹广源还没睡。他坐在书房里,面前摊着一张舆图,图上用朱笔画了几条线——从江宁北上,经徐州、济南、沧州,终点是……京城。
门被推开,一个亲信匆匆进来:“大人,查清楚了。那女人带来的两个人,一个懂医,是药童;一个会武,应该是护卫。另外,咱们在湖上发现有人潜水的痕迹,但没抓到人。”
“果然有接应。”曹广源冷笑,“这女人不简单。大哥说得对,她不是普通医女。”
“那……要不要……”亲信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“不急。”曹广源手指点在舆图上,“大哥北上前交代,这女人知道血茯苓的下落,留着她有用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她若真能治神仙膏的瘾症,对咱们来说,未必是坏事。”
亲信不解:“大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神仙膏虽好,但用久了会死人。死了人,生意就做不长了。”曹广源眼中闪过精光,“若能有解药,让人既能享受神仙膏的快活,又不会死……那这生意,就能做一辈子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夜空中的寒星:“明天带她去见老太爷。若她真有本事治好老太爷的瘾症……就留着她。若治不好……”
话没说完,但亲信懂了。
“那她带来的那两个人……”
“先留着,当人质。”曹广源转身,“记住,看好他们。那女人若敢耍花样,就先杀药童,再杀护卫。”
“是!”
亲信退下后,书房重归寂静。
曹广源重新看向舆图,手指从京城的位置,缓缓移到更北的地方——那里标注着两个字:北境。
大哥去北境做什么?血茯苓……难道在北境?
他想起很多年前,父亲临终前说的话:“曹家要想长久,光有钱不行,还得有‘势’。这势,要么在朝中,要么……在手里。”
大哥选了朝中,他选了手里——江宁卫的三千兵。
可如今看来,好像都不够。
窗外传来梆子声,四更了。
曹广源收起舆图,吹灭蜡烛。书房陷入黑暗,只有他眼中闪烁的、幽冷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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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竹轩里,沈青瓷终于合眼休息。
梦里,她看见师父站在老君坡的梅树下,手里拿着一株赤红色的药材,对她微笑:“青瓷,这药能救人,也能杀人。怎么用,看你的心。”
她伸手去接,师父却化作一阵风,散了。
梅树下,站着一个黑衣男子,背对着她,望着北方的天空。
“燕知珩……”她轻声唤。
男子转身——却是曹秉忠的脸。
他手里拿着那株血茯苓,笑得诡异:“沈姑娘,这药……我要了。”
沈青瓷猛地惊醒,冷汗涔涔。
窗外天色微明,竹影在晨风中摇曳。
新的一天,开始了。
也是更危险的一天。
她起身,梳洗,换上干净的衣裳。镜中的女子眉眼清冷,眼神坚定。
今日,要去见那个“患病三年”的长辈。
要去面对,曹家最深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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