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昌十四年,五月初。
朔方大捷的封赏余温尚在,又一记重槌砸向京城朝堂——原户部尚书赵有年“年老体衰,乞骸骨”,陛下准了。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,出乎所有人意料:吏部左侍郎,柳彦卿。
旨意下达时,柳彦卿正在吏部核对最后一批江淮官员的考评结果。听到宣旨太监尖利的嗓音,他手中朱笔一顿,一滴红墨落在“优等”的评语上,迅速泅开,像一滴血。
“柳大人,接旨吧。”高公公笑容可掬,眼底却藏着深意。
柳彦卿伏地接旨,心中毫无欣喜,只有沉甸甸的压力。户部,掌天下钱粮、户籍、赋税,是真正的国之命脉,也是天下利益交织最深、水最浑的地方。陛下把他从吏部调到户部,绝不是简单的平级调动——这是要他用整顿吏治的刀,去捅赋税这块最大的脓包。
果然,回到府中,父亲柳承业已在书房等他,面色凝重。
“户部这个位置,是火山口。”柳承业开门见山,“赵有年不是‘乞骸骨’,是陛下让他‘体面’地走。他在位十年,户部账目看似清楚,实则积弊如山。盐税、茶税、商税,年年短收;田赋、丁银,百姓叫苦连天;而国库,连年空虚。陛下要打通西煌商路,要整饬边军,要疏通运河,处处要钱。钱从哪来?”
柳彦卿沉默。他当然知道。吏部考核地方官,最常看到的矛盾就是:朝廷要的赋税数额,和地方实际能收上来的,永远对不上。中间那巨大的差额,去了哪里?
“陛下这是要我去当这个掘根的人。”柳彦卿苦笑。
“是,也不是。”柳念薇的声音响起,她端着一盘新切的甜瓜走进来,放在书案上,“陛下是要大哥去‘治病’。户部的病,根子在‘税制’。现行的税法,还是太祖爷定的‘两税法’底子,百年未大变。土地兼并日剧,富者田连阡陌却赋税极轻,贫者无立锥之地却负担沉重。商税关卡林立,重复征收,商人苦不堪言,最终成本还是转嫁百姓。盐、茶、铁专卖,权贵勾结,中饱私囊,国库所得寥寥。”
她拿起一块甜瓜,咬了一口,汁水清甜:“这就像一棵树,税制就好比这树根,根部坏了,只是光修剪枝叶,没用。得治根。同理,光抓几个贪官,也没用。”
“治根?”柳彦卿看向妹妹,“怎么治?”
“重新量田,核实户口,这是基础,但耗时太长,缓不济急。”柳念薇放下瓜,擦擦手,“眼下最急的,是两件事:第一,清理盐、茶、铁专卖的弊政,收回部分专营权,引入‘竞标’制,价高者得,增加国库收入。第二,也是最重要的——改革‘田赋’和‘商税’。”
她走到墙边悬挂的《大周舆图》前,手指虚点:“田赋,可按土地肥瘠、水源远近,分上、中、下三等,定不同税率。更要设‘起征点’——比如,人均耕地不足五百者,免税;超过五百,按亩累进征税。地越多,税率越高。如此,可抑制兼并,减轻小民负担。”
“商税,废除境内重重关卡,只在货物出产地、主要集散地、入境口岸征收一次‘货物税’,发给‘税票’,凭票通行全国,不得重复征收。同时,降低税率,但扩大征收面——以往不征税的小商小贩、手工制品,也可象征性收取,积少成多。更重要的是,对坐拥巨资的豪商,开征‘资产税’和‘奢侈税’。”
柳彦卿听得心跳加速。这思路太过超前,也太过……锋利。分等累进、起征点、一次性征税、资产税……每一条,都直指现有既得利益集团的要害!
“念薇,这些……从何想来?”柳承业声音发干。
“看史书,看现状,瞎琢磨的。”柳念薇说得轻松,【其实就是把中国古代的“一条鞭法”、“摊丁入亩”和现代的“累进税制”、“增值税”概念杂糅了一下,再结合大周实际情况微调。】她心里嘀咕,面上却一片坦然,“大哥觉得,可行吗?”
“理念上……可行。”柳彦卿沉吟,“但施行起来,难如登天。清丈田亩,触动所有地主乡绅;改革商税,得罪天下商人;征收资产税,更是与所有豪强巨富为敌。这比吏治整顿,得罪的人要多十倍、百倍!”
“所以,需要策略,更需要……时机和盟友。”柳念薇眼神清亮,“大哥,你现在是户部尚书,有制定政策之权。但政策能否推行,不在户部,在朝堂,在陛下,更在……天下人心。”
她掰着手指:“首先,你需要一份滴水不漏、数据翔实、令人信服的《税制改革疏》。把现状之弊、改革之要、预期之利,算得明明白白。这需要户部真实的、混乱的账目数据作为支撑。大哥上任第一件事,不是烧火,是‘摸清家底’。”
“其次,你需要盟友。清流文官中,不乏有识之士,苦于税弊久矣。大哥可将其中德高望重、又通经济者,引为奥援。更重要的是,陛下……陛下急需钱,也有心革新。这份奏疏,必须让陛下看到‘希望’和‘可行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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