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台上的寒意似乎被关在了门外，但是室内凝固的空气依旧带着沉重的压力。
苏慕言抱着星星，走回客厅，却没有开灯，只是借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辉光，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，用旁边叠放的毛毯裹住她冰凉的小脚。
他自己则在她身旁坐下，身体依旧有些僵硬，胸腔里那股憋闷感和针扎般的头痛并没有因离开冷风而缓解，只是暂时被压抑了下去。
他靠在沙发背上，闭上眼，试图平复依旧有些紊乱的呼吸和过快的心跳。
那些网络上的恶意评论、林森凝重的语气、公开与否的两难抉择……像一群黑色的乌鸦，依旧在他脑海里盘旋聒噪，挥之不去。
胃部的抽搐感再次隐隐传来。
就在这时，他感觉到身旁的沙发垫微微下陷。
他睁开眼，看到星星不知何时已经从毛毯里钻了出来，跪坐在他身边。
她怀里还抱着那个兔子玩偶，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、专注地看着他。月光透过窗户，在她清澈的瞳仁里投下小小的、明亮的光点。
她似乎还在消化刚才在阳台上看到的一切。
哥哥不同于平时的冰冷或笨拙，而是一种她难以理解的、深沉的难过和……痛苦？就像她找不到爸爸妈妈时的那种，心里空了一大块的感觉。
苏慕言看着她探究的眼神，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，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。
他想让她回去睡觉，别管他，话语在喉咙里滚了滚，却没能说出来。
星星看了他一会儿，小小的眉头也学着他不自觉地微微蹙起，像是在努力理解一道非常难的题目。
然后，她做了一个让苏慕言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她放下怀里的兔子玩偶，伸出那双小小的、柔软的手，笨拙地、试探性地，轻轻拍在了苏慕言的背上。
不是拥抱，不是拉扯，就是那样一下、一下，带着孩童特有的、毫无章法的节奏，拍打着他的背心。她的力气很小，动作甚至有些滑稽，像是在模仿大人安抚哭闹婴儿的样子，又像是在拍打一个沾了灰尘的枕头。
与此同时，她用她那带着奶味和睡意的、软糯的声音，再次重复了那句在阳台上说过的话，语气却更加肯定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安慰：
“哥哥不难过。”
“拍拍……就不难过了。”
“星星给哥哥拍拍。”
她一边拍，一边小声地、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，像是在施行某种她自创的、能够驱散悲伤的神秘仪式。
苏慕言彻底僵住了。
背上那轻柔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拍打，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，穿透了他厚重的衣物，穿透了他紧绷的肌肉，直直地击中了他心脏最柔软、也是最脆弱的地方。
他经历过无数场面。面对过演唱会上山呼海啸的欢呼，面对过颁奖礼上璀璨夺目的灯光，面对过媒体刁钻尖锐的提问，也面对过网络上层出不穷的诋毁。他早已习惯了用冷漠、用才华、用强大的内心壁垒去应对一切。
可从未有人，用这样纯粹、这样笨拙、这样……毫无功利心的方式，试图去安抚他的情绪。
不是一个粉丝对偶像的崇拜，不是一个员工对老板的敬畏，也不是一个朋友基于理性的劝慰。
只是一个孩子，用她最本能的方式，感知到了他的痛苦，然后，用她所能想到的、最直接的方法，试图将他从那种痛苦中拉出来。
“哥哥不难过。”
这简单的五个字，配合着背上那轻柔的、持续的拍打，像是一股温润的暖流，悄无声息地开始融化冻结在他心头的坚冰。那些盘旋的乌鸦仿佛被惊散，嘈杂的喧嚣渐渐远去，胸口的憋闷感奇异地松动了一点点，连那恼人的头痛，似乎也减轻了些许锋利的程度。
他低下头，看着身边这个一脸认真、还在努力“拍拍”的小小身影。她仰着小脸，月光照亮她额前柔软的绒毛，那双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或疏离，只有全然的专注和一种……想要帮助他的、纯粹的善意。
这一刻，苏慕言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坚固的、常年封闭的角落，轰然塌陷了一小块。
他一直以为，是他单方面地在学习如何照顾她，安抚她，承担“哥哥”的责任。他付出耐心，付出时间，甚至开始学习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育儿技能。
可直到此刻，他才恍然意识到，这个看似脆弱、需要他全方位保护的孩子，竟然也拥有着治愈他的力量。一种无声的、源自生命本初的、最干净的共情能力。
她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规则，不懂舆论风暴的可怕，她只是感受到了他的“难过”，然后，便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她的小手。
这比他听过的最动听的赞美，比他获得过的任何一座奖杯，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……触动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小心地，伸出手，覆盖在了星星还在他背上拍打的小手上。
星星的动作停了下来，抬起大眼睛，有些疑惑地看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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