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浪汉愣了一下，随即嗤笑一声，浑浊的眼睛在谢争和小石头之间来回扫视，显然不信她的说辞：“私生女？少糊弄老子！”
他啐了一口，脸上横肉抖动，露出贪婪而凶狠的光：“两个小丫头片子，捆了卖到窑子里也能换几个钱！再不老实，把你们腿打断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猛地伸手，再次抓向离他更近的小石头，动作比之前更加粗暴。
谢争暗骂一声，扑上去，一口狠狠咬在流浪汉的胳膊上。
她没有武器，只能凭借本能闪躲，同时用手脚去攻击对方。
可她毕竟是个孩子，又饿又累，身上还带着伤，很快就被流浪汉一脚踹在肚子上，痛得她不自觉蜷缩倒地。
但下一刻谢争又爬起来。
好丢脸啊，身为老大，但是却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。
这是不行的呀。
“谢争，谢争。”
谢争听到小石头在叫她。
她把小石头护在身后，没有回头。
流浪汉被她缠得烦了，眼中凶光一闪，从后腰摸出了一把生锈的短刀。
“小杂种，给脸不要脸！”
他举起短刀，朝着谢争狠狠刺下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直被谢争护在身后的小石头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，猛地从地上弹起，用她那单薄瘦小的身体，死死地挡在了谢争前面。
然后是利刃入肉的声音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谢争瞪大了眼睛，看着那把生锈的短刀，没入了小石头的胸膛。
小石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，黑亮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，但她还是死死地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双手抓住了流浪汉持刀的手腕。
流浪汉也愣住了，他似乎也没想到这个一直沉默瘦弱的孩子会突然爆发出这样的力量。
就在他愣神的瞬间，小石头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气力，猛地将短刀从自己体内拔出。
然后，在一片血光中，小石头旋身跃起，将那把带着她体温和鲜血的短刀，反手狠狠刺入了流浪汉的脖颈。
流浪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，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，缓缓倒地，抽搐了几下，不动了。
山洞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。
小石头也脱力地向后倒去。
“小石头！”
谢争嘶哑地喊出声，连滚带爬地扑过去，接住她软倒下来的身体。
但她几天没吃饭，也没有力气了，一瞬间承受不住，栽倒在地。
粘稠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。
小石头靠在她怀里，胸口那个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，无论谢争怎么捂都捂不住。
她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，呼吸变得微弱而急促。
“小石头……小石头你别吓我……”
谢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，“你坚持住，我……我带你去找大夫……”
她现在很乱，也全然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有银子看大夫。
谢争试图把小石头抱起来，可她自己也是浑身是伤，根本使不上力气。
小石头轻轻摇了摇头，黑亮的眼睛努力地聚焦，看着谢争脸上纵横的泪痕，看着她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。
她扯了扯嘴角，想笑，却只牵动出一丝微弱的气音。
她的目光，缓缓移向因为刚才的厮打而滚落在一旁的馒头和果子。
“……哇。”
小石头极其轻微地叹了一声，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，断断续续地说，“你找到……吃的了……”
“今天……不会……饿肚子啦……”
谢争的哭声戛然而止，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。
“谢争，别哭……”
小石头看着她，眼神渐渐涣散，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那个微弱的笑容。
她伸出手，似乎想擦掉谢争的眼泪，但手抬到一半，就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“谢争……”
她最后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。
“你……真的是……太阳啊……”
黑亮的眼睛缓缓闭上，那点微弱的光，彻底熄灭了。
谢争抱着小石头尚且温软的身体，整个人僵住了。
馒头和果子就在眼前。
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。
——“果然人要死了，什么也吃得下。”
不是的。
山洞里一片死寂，只有谢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，和怀里身体一点点变冷变硬的触感。
她维持着抱着小石头的姿势，一动不动，像是也变成了一块石头。
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，绷得皮肤生疼。
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，混着灰尘黏在发丝上。
身上的淤伤也开始发出沉闷的痛感。
但这些，都比不上胸口那处空洞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疼。
撕心裂肺，肝肠寸断。
她低头，看着小石头安静合眼的侧脸。
旁边，是那个沾了灰和血的馒头。
小石头最后看着的，就是这个。
“今天……不会……饿肚子啦……”
她那带着气音的话，还在耳边回荡。
谢争的目光从馒头，移到小石头毫无生气的脸上，又移回馒头。
她忽然伸出手，抓起那个馒头。
很冷，很硬。
明明拿过来的时候还是暖的呢。
这鬼天气。
谢争张开嘴，狠狠地咬了下去。
干硬的馒头碎屑刮过喉咙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。
不知道是她自己的，还是小石头的，或者两者都有。
嗨呀……白擦了。
谢争脑袋很乱，机械地咀嚼着，吞咽着。
牙齿硌得生疼，喉咙被堵得发胀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但她没有停。
一口，接着一口。
直到整个馒头都被她硬塞进肚子里，她才停下来，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。
她俯下身，干呕了几声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“你看……”
她对着怀里再也无法回应的小石头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“我吃了，我不会饿肚子了……”
她垂着头，重复了一遍：“不会饿了……对不起啊。”
“是我没有用。”
这么没有用的人，怎么会是大侠呢？怎么配当小石头口中的太阳呢？
连一个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。
“你……真的是……太阳啊……”
她是太阳……吗？
谢争闭了闭眼，自嘲的笑了。
她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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