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便有百草峰的弟子将谢争送回了雪洗峰。
偏殿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模样,简洁,冷清,一尘不染,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。
谢争推开窗,让带着雪气的微风吹进来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她简单收拾了一下,便盘膝坐在寒玉榻上,开始调息。
灵力在依旧有些滞涩的经脉中缓缓运行,后背新生的皮肉传来轻微的刺痒感。
谢争闭着眼,全神贯注地引导着灵力,同时分出一缕神识,警惕着周围的动静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,停在了门口。
谢争睁开眼,看向殿门。
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,没有敲门。
然后,门被轻轻推开。
时知淞站在门口,依旧是那身不染尘埃的蓝白衣袍,眉眼清冷,目光落在谢争身上,细细打量着她。
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着。
殿内一时寂静无声。
“解释。”
谢争下意识地想扯出个惯有的嬉皮笑脸,但牵动了后背的伤处,让她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。
怎么解释。
峰主!没想到吧!你的准弟子是天才!
然后,谢争看到,时知淞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背脊,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瞬。
她缓缓垂下眼眸,浓密卷翘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无端透出一种……近乎脆弱的沉寂。
谢争张了张嘴,那些插科打诨的玩笑话在舌尖滚了一圈,却悉数咽了回去。
她发现,自己好像……不太想对时知淞说谎。
至少,不是在这种时候。
她沉默着,时知淞也沉默着,一步步走近,最终停在她榻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她听到时知淞的声音响起,很轻:
“……谢清许。”
“嗯?”
谢争下意识应道。
时知淞抬起眼,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。
“你疼吗?”
这三个字轻飘飘的飘过来,谢争怔愣了一瞬。
不疼不疼,我皮厚。
谢争张了张嘴,那句习惯性的不疼在喉咙里转了一圈,最终没能说出口。
她看着时知淞,看着对方湛蓝的眼睛,里面没有质问,没有责备,没有怀疑,只有沉静的关切和担忧。
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。
谢争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却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。
最终,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疼啊。”
谢争看着时知淞,老老实实地回答:“怎么不疼?我都快疼死了。”
时知淞的指尖蜷缩了一下。
她没有再问其他话语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时知淞啊……你知不知道,你看上去好难过,难过的快哭了……
为什么?
气氛过于沉静,谢争开了个拙劣的玩笑:“前辈您放心,弟子皮厚,抗揍,养养就好了,绝对不会耽误大比给您丢人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,因为时知淞忽然俯身,向她靠近。
这不好笑。
冷冽的香气瞬间笼罩下来。
谢争呼吸一滞,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,后背不可避免地抵上了冰凉的玉榻靠背。
一阵清晰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。
时知淞的动作顿住。
她停在了一个极近的距离,近到谢争能看清她纤长雪白的睫毛,和自己有些失措的倒影。
“别动。”
时知淞的声音很低。
她伸出手,指尖萦绕着极其精纯柔和的灵力,缓缓探向谢争的后背。
谢争身体瞬间绷紧。
一股清凉舒缓的感觉渗透进来,有效地缓解了那恼人的刺痒和隐痛。
时知淞的指尖虚虚悬停,操控着灵力,动作小心得近乎笨拙。
谢争能感觉到,那灵力在她背上几个伤势最重的地方尤其流连,梳理着那些依旧有些淤塞的细微经脉。
虽然效果甚微,但时知淞还是一遍遍的梳理着。
殿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。
时知淞这算是什么意思?补偿?还是单纯的,师父对准徒弟的关心?
……有点超过了吧?
谢争偷偷抬眼,想从时知淞脸上看出点什么,却只看到对方专注的脸和紧抿的唇线。
这绝对不是师尊对还没入门的弟子的正常关心范畴——算上今日,她们拢总见面不超过十次。
“前辈,现在该我向你要一个解释了。”
谢争忍着后背被灵力抚过的异样感,弯起了眼:“前辈,您对弟子是不是有点太好了……为什么啊?”
时知淞动作不停,抬起眼,湛蓝色的眸子对上谢争带着点探究的目光。
她平淡开口:
“正如你所说。”
谢争没反应过来,下意识地:“啊?”
时知淞的指尖依旧悬在谢争后背上方,灵力缓缓流淌,她看着谢争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
“我对你,心怀不轨。”
……
……
殿内死寂。
谢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直直劈中了。
杨轻虞也真是的,没有和她说药里有幻神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个鬼嘞!!!
脑海嗡嗡作响,一片空白。
心、怀、不、轨?
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?!
是那个意思吗??!!
“前、前辈……您……您别开玩笑了……”
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!
而且一点也不符合……不对。
想到时知淞的性格,谢争更觉棘手。
她向来不常开玩笑,此话一出,十有八九是真的了。
时知淞看着她猫似的眼睛瞪得溜圆,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,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。
“你觉得我在开玩笑?”
就是因为不觉得才震惊啊啊啊。
“不是,前辈,弟子何德何能,您是不是因为弟子这次受伤,心里过意不去,所以才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
时知淞打断她,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“那是因为弟子资质尚可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是因为弟子做的菜合您胃口?”
“不是。”
……
谢争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问了一遍,时知淞的回答始终只有简短的“不是”。
这……这算怎么回事啊?!
“为什么?”
谢争终于忍不住,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。
“你。”
我?
谢争不明白,她看着时知淞,时知淞也看着她。
最终,谢争深吸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。
她决定……装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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