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桥的疯狂冲刺,将时间与空间都撕扯成了模糊的流光。桥上幸存的人们,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扭曲旋转的色带,唯有脚下那不断崩裂、却又顽强延伸的星光之路,是唯一真实的坐标。巨大的过载让许多人瘫软在桥面,死死抓住那流光凝成的栏杆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呕吐感与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。孩童的哭声被撕碎在呼啸的能量乱流中,老人的祈祷湮灭于桥体不堪重负的哀鸣里。
秦破虏最后看到的景象,是那座承载了他半生戎马、血火交织的石峰堡,在视野中急剧缩小,最终被那扩张的暗蓝色虚无彻底吞噬,连同那些未能踏上星桥的袍泽、那位盘坐桥头念诵古老音节直至身影淡去的灰袍老者,以及更多来不及逃生的流民……一同化为了冰冷死寂背景的一部分。他的心如同被剜去了一块,空落落的疼,那独眼中燃烧的,不再是战意,而是刻骨的悲怆与一种沉甸甸的、必须带着剩余的人活下去的责任。他拄着卷刃的战刀,如同礁石般立在桥尾不断崩碎的光屑中,任由狂暴的能量流撕扯着残破的征袍,死死盯着桥下那无尽深渊,仿佛要将这逃亡的耻辱与牺牲的惨烈,深深烙进灵魂深处。
戊辰与庚辛则如同两道不知疲倦的幽灵,在剧烈震颤、光影明灭不定的桥面上奔走,竭力维持着秩序的残影。他们扶起跌倒的妇人,将吓傻的孩子推到队伍前方,呵斥着试图争抢前路的青壮。他们的声音早已嘶哑,甲胄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血污,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,冰冷而坚定。他们知道,陛下以自身为代价换来的这条路,绝不能毁在内部的混乱上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或许是一瞬,或许是永恒。
就在星桥后段崩裂的速度即将追上桥身,那毁灭性的灰蓝色光柱几乎要舔舐到桥尾人群的刹那——
“嗡!!!”
前方那一片混沌、仿佛有万千星辰生灭的光海,猛地扩张开来,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星空之兽,将整座疾驰的星桥,连同桥上所有幸存者,一口吞没!
强烈的失重感与刺目的光芒同时袭来,让所有人瞬间失去了感知。
当视野再次恢复时,震耳欲聋的轰鸣、蚀灵疯狂的嘶啸、能量湮灭的爆响,全都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死寂的……安静。
脚下传来了坚实(却异常冰冷)的触感。人们茫然地环顾四周。
没有预想中的仙山琼阁,没有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。
他们站在一片……广袤无垠、色调灰暗的……巨大“残骸”之上。
头顶,是没有日月星辰的、永恒暮色般的苍穹,流淌着稀薄而诡异的紫色与灰色光晕。脚下,是望不到边际的、由某种暗沉金属、破碎晶体和难以名状的巨大骨骼构成的“地面”,坑洼不平,布满裂痕,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。远处,隐约可见一些扭曲、倾颓、风格迥异于任何已知文明的庞大建筑残骸,如同巨兽的尸骨,沉默地矗立在昏沉的天幕下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金属锈蚀味、淡淡的臭氧气息,以及一种……深入骨髓的荒凉与死寂。
这里没有蚀灵那令人作呕的冰寒死寂,但也同样……没有生机。一丝一毫的生机都感受不到。仿佛这是一片被所有生命遗忘、甚至是被宇宙本身抛弃的……坟场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地方?”有人颤声问道,声音在空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“我们……逃出来了吗?”
“陛下……陛下呢?”
“桥……星桥不见了!”
人们惊慌地寻找,却发现那座承载他们逃出生天的璀璨星桥,在将他们送达此地的瞬间,便如同耗尽了最后力气的萤火,彻底消散在了这片灰暗的虚空之中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唯有少数眼尖的人,似乎看到在星桥彻底消散的方位,有几缕比尘埃还要细微的、带着淡金与星辉色泽的光点,如同疲惫的归鸟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下方那巨大的、死寂的残骸深处,转瞬不见。
希望之后的巨大落差,让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冷却,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茫然与恐惧。他们逃离了被吞噬的绝境,却似乎落入了一个更大的、未知的囚笼。
“清点人数!救治伤员!戊辰,带人警戒四周!庚辛,组织人手,探查附近区域,寻找水源和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!快!”秦破虏强压下心中的震动与对陛下下落的揪心,用沙哑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下达着命令。他是这里的主心骨,他不能乱。
残存的兵卒和尚有行动力的流民,在他的命令下,如同精密的零件,开始艰难地重新啮合。戊辰立刻带着一队状态稍好的老卒,散布到周围那些巨大的金属和晶体残骸之后,警惕地注视着这片死寂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庚辛则招呼着一些人,开始在这片冰冷的“土地”上搜寻。
然而,搜寻的结果令人绝望。
没有水。地面干涸得如同被烘烤了千万年,裂开的缝隙深不见底,只有冰冷的尘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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