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,顾长庚径直去了议事堂。
周凛已在堂内候着,见了他低声禀报道:“侯爷,根据锦衣卫的调查,靖王心腹赵成本人倒没有什么,但他妻族在陇西与两家钱庄往来密切,且近年来贩马生意骤增,路径也有些蹊跷。”
顾长庚凝神听着,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,“靖王府,都快被人渗透成筛子了......”
他指尖在舆图上陇西与凉州之间缓缓划过,心中暗暗计较,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军屯大门的方向。
可那里来来往往,却总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。
直到夕阳的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斜长,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。
顾长庚的眼睛亮了亮,抬眼望去,进来的却是沈驹。
他握着舆图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,面上却分毫不显,“何事?”
沈驹抱拳答道:“侯爷,四夫人正在墨大师工坊处置新矿石,不便亲至,让属下代为禀报。”
“说。”
“四夫人说后山新矿伴生硫磺,此物或有大用,只是还需要提炼。因过程有风险,暂借墨师工坊侧间试制,已严密封锁。为免惊扰旁人,暂未声张。特让属下来告诉侯爷一声。”
顾长庚静静听着,目光落在沈驹身上,仿佛想透过他看到别处。
他沉默片刻,声音平淡,“转告她,一切以安全为重。”
“是。”
沈驹退下后,议事堂重归寂静。
暮春的风带着暖意从窗户缝隙渗进来,却吹不散他胸口的烦闷。
她连提炼的风险都说了,却没提一句何时能回。
这一等,便是三日。
陆白榆没回过一次小院,连消息也只通过沈驹递过两次,俱是与公事相关。
顾长庚每日处理完公务,总会在堂中多坐片刻,目光落在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上,直到天色彻底暗透。
饭桌上的空位,日日都在。
第三日深夜。
北地暮春的夜风仍带着料峭的凉意。
陆白榆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小院,身上沾着淡淡的刺鼻气味。
连日高强度的试验耗尽了她的精力,但成功提纯出第一批硫磺的兴奋,仍在支撑着她疲惫的身躯。
走到院门外的老树下,一道倚杖而立的身影,让她猝不及防地顿住了脚步。
顾长庚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,直到她走近,才缓缓抬头看向她。
月光映亮他沉静的眉眼,也照出她满脸的倦色与尘灰。
陆白榆迅速敛去了瞬间的失措,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,
“侯爷,这么晚了,可是有急事?正好,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......”
“阿榆。”顾长庚打断她,声音在寒凉的夜风中格外低沉,“这几日,你很忙么?”
陆白榆指尖微蜷,点头道:“是,硫磺提炼初试,工序繁琐,得时刻盯着。”
“忙到连回来吃顿安生饭,睡个安稳觉的工夫都没有了?”
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眼底的淡青上,“墨渊的工坊就在山脚下,你却连家都不归?”
他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,眼眸深处映着一点冷月的光,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。
陆白榆沉默了一瞬,才迎上他的视线,若无其事地笑道:“侯爷误会了。提炼需连贯,中途离开恐生变故。饮食歇息,我在工坊都有安排。”
夜风吹动两人的衣摆,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。
顾长庚静静地看着她,良久,才缓缓开口,“阿榆,你究竟是在忙那硫磺,还是在躲我?”
陆白榆的心跳陡然乱了节奏。
她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,那里面没了往日的温润克制,只剩下直白的探寻,与一丝藏得很深的黯色。
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,声音却有些发紧,“侯爷这话,我怎么听不明白?好好的,我为何要躲着你?”
顾长庚没接话,只是定定看着她。
月光落在他浓密的睫羽上,投下浅浅的阴影。
他抬手,指尖几乎要触到她脸颊沾染的灰迹,却在离皮肤寸许的地方停住,转而极轻地拂过她额前一缕被汗黏住的碎发。
“工坊的床,哪有家里的安稳。”他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沈驹说,你这三日都只合眼两个时辰。”
陆白榆不避不闪,目光径直对上他的视线,
“大伯言重了,提炼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,些许辛苦不算什么。第一批硫磺已提纯成功,纯度尚可,后续若能......”
“大伯”二字如冰锥刺骨,将顾长庚心中即将汹涌而出的火山骤然封冻。
这个往常听起来只觉寻常的称呼,此刻落入耳中,却像不可逾越的屏障。
月光落在青石地上,白得晃眼。
两人不过咫尺之遥,却像隔了万丈鸿沟,泾渭分明。
他纵有踏平山河的本事,也跨不过这一步的疏离。
“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硫磺。”
顾长庚用力闭了闭眼,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静,眼底却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,“阿榆,你在避什么?”
夜风吹得更急了些,卷起她衣摆一角。
陆白榆垂眸,看着青石地上两人几乎要交叠,又终将分离的影子,声音低了下去,
“大伯说笑了,你我之间无事不可对人言,有什么好避的?”
“是吗?”他向前又迈了半步,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,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混着夜风的寒凉,无声地将她拢住。
他微微俯身,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线上,自嘲般低笑了一下,
“我还以为我与阿榆之间,一直坦诚相待。原来......一直是我在一厢情愿。”
陆白榆心头一紧,喉咙发干,“我待大伯,自问还算坦诚,何时......”
顾长庚却垂下眼,避开了她急于辩驳的视线,目光落在自己握着拐杖的手上。
再开口时,他声音里那些强撑的平静裂开了一道细缝,流露出底下深藏的委屈与无力,
“这几日我翻来覆去地想,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,惹你生气了?”
他眼尾隐隐泛红,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执拗,
“阿榆,你告诉我,我到底哪里做错了?是打是骂,我都认。就是别这样......冷着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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