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长庚垂眸看了她片刻,抬手揉了揉她被风雪打湿的头发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:“别怕,你阿姐有自保的能力,她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他像是在宽慰她,又像是在宽慰自己,声音被风雪一卷,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侯爷,末将请命,让我带兄弟们出去寻找四夫人。”陶闯第一个按捺不住,单膝跪地,焦急道,
“这雪再大,路再难,爬我也要爬出去!四夫人对我等恩重如山,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.....”
他话音未落,李观澜已上前一步,清癯的脸上书卷气未散,眼底却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,
“侯爷,太学生虽不擅武力,但不怕死,更懂得知恩图报。四夫人屡次救我等于水火之中,恩同再造!我们愿与陶兄同往,多一个人,多一分找到四夫人的希望。恳请侯爷成全!”
周凛的声音被咆哮的风雪扯得断断续续,
“侯爷,根据末将估算,此刻风力已超过往记载,这暴风雪来得太猛,视线完全断绝。此刻出屯,步步危机,九死一生。”
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焦急不安的宋月芹,话锋一转,又道,
“但四夫人于我等皆有大恩。末将请命,愿亲率锦衣卫精锐为前锋开路,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!”
顾长庚依旧沉默不语,甚至缓缓阖上眸子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,仿佛陷入了沉思。
看着他紧绷的侧脸,周凛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同为将领,他太懂这份煎熬的重量。
这并非寻常的救援,而是要将上百条活生生的性命,硬生生推入九死一生的绝境,去赌一个人的生机。
于公,为将者当以麾下弟兄性命为念,怎能拿上百人安危换一人的存活?
于私,绝境中那人,是他剖心淬血也要护住的明月。
若连心尖上的人都留不住,这权势功勋,于他又有何意义?
因而他明白,顾长庚此刻的沉默重如泰山,藏着一个男人最痛苦的抉择——
是背负牺牲上百条性命的罪责,还是承受失去心上人的永生之憾?
这份剜心之痛,这样两难的抉择,远非血肉之躯能够承受。
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宋月芹,只觉易地而处,自己未必能比顾长庚做得更好。
死一般的沉寂中,顾长庚突然睁开眼睛,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。
他好似想清楚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一般,漆黑的眼睛燃起点点细碎的星光,在风雪中亮得吓人。
“我从未想过不救她!”他依旧沉稳的声音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急促,
“但正因要救,才不能让你们去送死!必须有个章程,要把人找到,更要把你们,一个不少地给我带回来!”
“陶闯。”
“属下在!”陶闯猛地起身。
“你即刻挑选五十名最精壮机变的弟兄,所有人用最结实的绳索串联,间隔不得超过五步。人手一根长杆探路,防止跌入雪坑。带上所有信号焰火、烈酒。由你带队,沿阿榆勘探的主路稳步推进,绝不允许冒进!”
“得令!”
“李观澜。”
“学生在!”
“你队的任务,是保证所有人的退路。我命你率人清理辕门至西山口的道路,不仅要扫雪,更得做实标记。这是绝境里的生路。陶闯部要从这出去,还要靠它把人带回来。”
“学生领命。”李观澜胸腔发紧,肩头骤然压上千钧重量。
“周凛。”
“末将在!”
“你率锦衣卫中最擅射、目力最佳者,携所有照明火箭与强弓。”
顾长庚的指令干脆利落,没有半分拖泥带水,
“你等不必参与地面搜索,只需沿路线两侧高地行进,抢占制高点。以鸣镝、连射照明火箭扩大视野,为陶闯部指引方向,同时维系各队的联络。”
“末将明白!”
顾长庚的话如同定海神针,让慌乱的人群瞬间稳住了心神。
众人很快各就各位,举着牛油火把,提着气死风灯浩浩荡荡地出了军屯。
顾长庚这才看向宋月芹,“二弟妹,劳你率女眷备齐姜汤、伤药、干爽衣物与被褥,升起火堆,准备接应。”
“大伯放心,我心中有数。”
“送我上了望台。”顾长庚点点头,声音平静无波,却不容置喙。
“大伯,风雪这般大,你又素来体弱,不如就在兵舍等候......”闻言,一旁的秦白雅下意识地想要劝阻。
顾老夫人抬手制止了儿媳的话语,对身旁的女儿吩咐道:“瑶光,把你大哥的大氅拿来。”
“是,母亲。”顾瑶光立刻转身拿来了顾长庚的大氅。
顾老夫人快步走到轮椅旁,仔细地将大氅披在了他的肩头。
顾长庚没有回头,目光始终望向西山的方向,仿佛那里有他的定心石。
但风雪太盛,很快便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“娘,你们回去吧。”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一个锦衣卫,又重复了一句,“送我上了望塔。”
“侯爷莫急,老夫会一些相面之术,四夫人吉人自有天相,是个有大福气的!”
张景明缓步上前,推着他朝了望台走去。
顾长庚不知想到了什么,唇角勾起一抹浅淡至无的微笑。
但那笑意很快就隐没于唇角,化为一抹近乎平静的疯狂,
“若没有阿榆,鸡鸣驿的鼠疫不知要祸害多少大邺百姓。她以一己之力挽救数百万苍生的性命,若如此功德深厚之人,都不能得老天庇佑......从此,这漫天神佛,我一个都不信!”
张景明被他的大不敬之言惊了一跳,脚步下意识地一顿。
顾长庚已经收了话头,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。
了望台上,风雪毫无遮挡地扑打过来,大氅边缘很快便覆上了一层白霜。
顾长庚如同一尊冰冷的白玉雕像,目光穿透漫天飞雪,一瞬也不瞬地看向西山的方向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好消息却迟迟没有传来。
兵舍廊下,小阿禾被宋月芹紧紧抱在怀里,裹着厚毯不断抽噎,却依旧固执地扭着头,望向了望台上那个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身影。
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极度的担忧,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,天空突然响起“咻”的一声异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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