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,正值午后,药铺里难得的安静。林蕴芝借口要去清点库房新到的阿胶,脚步略快地向后院走去。经过那道格栅门时,正看到钟嘉桐低着头,拿着块抹布,慢吞吞地擦拭着门框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落。林蕴芝的脚步下意识地微微一顿。钟嘉桐似乎毫无所觉,依旧专注地擦着,头也没抬。
“嘉桐,”林蕴芝定了定神,声音尽量保持平稳,“若无事,去帮敬禄把后罩房晒的那些当归翻一翻,日头正好。”她用了平时指使帮佣的语气。
钟嘉桐这才抬起头,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过分热情、甚至有些夸张的笑容:“哎!好嘞,林姐!我这就去!”她放下抹布,动作麻利地转身就朝后罩房走去,没有丝毫迟疑。
林蕴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方才钟嘉桐抬头那一瞬间,眼神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东西,快得让她抓不住,却让她心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寒意。她摇摇头,压下那点不安,加快了走向库房的脚步。
而钟嘉桐走到后院通往后罩房的拐角处,脚步便慢了下来。她回头,确认林蕴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库房门内,又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。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天井里,几只麻雀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蹦跳。前堂隐约传来伙计捣药的声响。整个后院,除了她,空无一人。她没有继续走向后罩房,反而像一道无声的影子,贴着院墙根下浓密的芭蕉叶的阴影,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,敏捷地闪身躲进了廊柱后面堆放杂物的空隙里。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库房门的方向,而她则被一堆旧竹匾和废弃的药渣篓子完美地遮挡起来。她屏住呼吸,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,紧紧攥成了拳头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她像一只在暗处耐心等待猎物的毒蛇。
终于,指节抵在门板上的震颤顺着血脉漫进心脏时,那道她曾在深夜里描摹过千百回的木门,真的从内侧裂开了一线光。
林世才的影子先漫出来,像片被揉皱又慢慢舒展的云。他探头的动作带着未褪尽的警觉,发梢沾着点库房里浮动的尘埃,在斜斜切进来的日光里轻晃。当确认廊下青砖上只落着半片枯桐叶时,他才完全跨出门槛——年轻人微敞的衬衫领口还洇着浅淡的汗痕,下颌线却松松垮垮地坠着,那种浸在某种隐秘满足里的慵懒,像春末最后一朵开败的玉兰,艳得理直气壮。
他抬手拢了拢衣领,指节蹭过喉结的动作顿了顿。钟嘉桐忽然想起昨夜在窗下数更漏时,自己反复想象的画面里,他该是红着耳尖的。可此刻站在光影交界处的青年,眉峰舒展得像片无风的湖,连眼底都浮着层温温的水光,倒像是刚从一场好梦里醒过来的人,正带着点没醒透的甜意打量世界。
风忽然起了。卷着门轴吱呀一声,将最后半幅门帘合上时,钟嘉桐看见他抬步向自己走来,鞋尖碾过那片枯桐叶,发出极轻的、碎成星子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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