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“工友们!把头、监工凭什么抽走我们一半的血汗钱?凭什么像使唤牛马一样鞭打我们?团结起来!抱成团!成立我们工人自己的团体!拒交苛捐杂税!要求八小时工作!……”
> “看看南方!国民革命军高举义旗,北伐反帝反封建!他们是工农的军队!他们打到哪里,哪里的工农就挺直腰杆!现在,工农自己的政权——苏维埃,已经在一些地方建立起来了!那是我们当家作主的政府!……”
这些直白、尖锐,甚至带着煽动性的文字,猛烈地冲击着南芝的认知。她看到“苏维埃”这个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,含义也愈发清晰具体——不再是刘克范激情演讲中那个模糊的理想国轮廓,而是与“工农兵代表会议”、“没收地主土地分给农民”、“八小时工作制”、“工人管理工厂”这些具体诉求紧密相连的、活生生的政权形式。
还有一份标题触目惊心的文件,用粗大的字体写着:《国民革命军北伐宣言(摘要)》。其中“打倒帝国主义”、“打倒军阀”、“扫除封建势力”、“建设人民的统一政府”等字句被重重圈出。旁边附着钟先生用工整小楷写的批注:“此为我党(指CP)主张之核心体现,亦是当前革命之总纲。须深刻领会,广为宣传。”
每次整理这些材料,南芝都感到心跳加速,手心冒汗。她如同捧着一块块烧红的烙铁,动作愈发谨慎小心。在登记簿上写下这些标题时,她甚至下意识地侧耳倾听门外是否有异动。这不是纸上谈兵,这是真正的引火线!被点燃的,将是整个闽西!
就在这天深夜,万籁俱寂。一阵极其轻微、如同鼠啮的叩门声在档案室的后窗响起,规律而急促。南芝心头一紧,放下手中刚盖好编号的传单,屏住呼吸走到窗边。窗外一片漆黑。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。
桂生那张焦急又紧张的脸出现在黑暗中,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,在月光下闪着微光。他压低声音,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喘息:“南芝妹妹!快……快开门!阿木他……他不行了!”
南芝一惊,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光,才看清桂生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影——正是那个矿工子弟阿木!阿木的头无力地耷拉在桂生肩头,身上那件洗旧的靛蓝学生装被大片深色的、黏稠的液体浸透,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!一条腿软绵绵地垂着,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。他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因为剧痛而不停地哆嗦着,发出微弱的、压抑的呻吟。
“怎么回事?!”南芝倒吸一口凉气,声音压得极低,心脏狂跳起来。
“在……在城西乱石坡……”谢明玉喘着粗气,声音抖得厉害,“我们……我们按校长吩咐,去接……接‘东西’……回来路上,碰……碰上了巡夜的税警队!他们……他们想搜身!阿木护着包袱……被……被那狗腿子当胸一脚踹下了陡坡!腿……腿怕是折了!还……还有内伤!我们不敢去诊所,怕……怕被查问……”他眼中充满了愤怒,泪水混着汗水流下。
包袱!东西!南芝瞬间明白了桂生话语中的隐晦所指。那所谓的“东西”,是武器!是刘校长口中“最后保命的根”和“砸碎锁链的铁锤”!阿木是为了保护它而受的重伤!一股寒意夹杂着莫名的悲壮感瞬间攫住了她。
她来不及多想,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拉开后窗的插销:“快!扶他进来!”桂生咬着牙,拼尽力气将几乎昏迷的阿木从窗口拖了进来。南芝迅速关紧窗户,拉上窗帘。
档案室里弥漫开血腥气。阿木瘫软在地,呼吸微弱,那条受伤的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。谢明玉蹲在他身边,手足无措,急得直掉眼泪:“南芝小妹!怎么办?不能……不能让他死啊!”
南芝看着阿木惨白的脸,看着他身上那件被血染透的靛蓝学生装——那是明德学堂的象征。
“桂生哥,你学过医多年,我配合你,看如何做。”
南芝果断地低声道,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,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。“需要的药去找济仁堂,或者找傅医生出诊。”
南芝这个时候似乎顿悟,那些“赤化”的油印纸,此刻在她心中,已不再是单纯的符号,而是与眼前这条年轻、鲜活、正被残酷现实撕裂的生命紧密相连的、沉甸甸的现实!
武所城的晨雾还未散尽,城南十字街口的电灯杆上,那盏新装的灯泡已经亮了三天。黄澄澄的光裹着细碎的灰尘,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朦胧的光晕,引得早起的挑水夫、卖菜佣驻足张望。卖豆浆的王二麻子舀着碗里的热浆,冲旁边扯着嗓子喊:“老张你瞅瞅!这洋灯比咱家那盏煤油灯亮堂多了,连瓦檐上的霜花都照得清!”
可这光亮照不进百姓的灶房。城西张庄的李阿婆蹲在漏风的土屋里,就着豆大的油灯给咳血的孙儿熬草药。她的儿子被拉去当壮丁三年未归,儿媳改嫁,只剩祖孙俩守着半亩薄田——那地早被城里的王记米行老板王怀仁以“抵债”为由强占,如今连糊口的口粮都要靠挖野菜。“这洋灯再亮,能照见俺孙儿碗里的米粒么?”她抹着泪,将最后一把柴火塞进灶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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