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,一轮明月高悬,清冷的月光洒在武所城的屋顶上,也洒在这对夫妻各怀心事的身影上。这个秋天,就这样在无声的暗涌中缓缓流逝。
傅鉴飞站在济仁堂的后院里,看着桂生指挥两个伙计将一张红木雕花床搬进西厢房。那张床是婉清从嫁妆里挑出来的,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牡丹花纹,曾经是他们新婚时用的。
师父,这床放这儿合适吗?桂生抹了把汗,眼中带着疑惑。
傅鉴飞点点头:就放那儿吧,靠窗的位置。
桂生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:师父,这位林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?要在咱们家住这么久?
是你师娘远房的表妹,家中遭了变故,来暂住些时日。傅鉴飞说着预先准备好的说辞,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。
桂生显然不太相信,但也没再追问。他招呼伙计们继续搬运行李,自己则偷偷打量着师父的神色。傅鉴飞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藏青色长衫,胡须也修剪得格外整齐,这在他跟随师父五年来实属少见。
前院传来一阵脚步声,傅鉴飞整了整衣襟迎出去。婉清领着林蕴芝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,后面跟着一个挑着行李的脚夫。
鉴飞,这是林夫人。婉清介绍道,她的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,但眼下仍有淡淡的青影。
傅鉴飞向林夫人行礼,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林蕴芝身上。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斜襟上衣,黑色百褶裙,显然是改良过的新式服装,既保留了传统的端庄,又透着一丝现代气息。她的头发也没有像武所城大多数女子那样盘成复杂的发髻,而是简单地挽在脑后,用一根玉簪固定,耳边垂下两缕青丝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叨扰傅大夫了。林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,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和不安。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,背微微佝偻着,手中紧紧攥着一串佛珠。
林夫人客气了,寒舍简陋,还望不要嫌弃。傅鉴飞侧身让路,厢房已经收拾好了,您先看看是否合意。
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西厢房。这间屋子虽不如正房宽敞,但胜在光线充足,窗外正对着后院的梨树,此时树上已结出小小的青梨。婉清亲自点燃了桌上的熏香,淡淡的檀香味很快驱散了房间久未住人的霉味。
这...这怎么好意思。林夫人看到房内的陈设,声音有些哽咽。红木床上铺着崭新的锦被,梳妆台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瓷器,连窗帘都是用上好的苏绣做的。
姨母别见外,就当是自己家。婉清扶着林夫人在床边坐下,语气亲昵得仿佛她们真是亲戚。
傅鉴飞注意到林蕴芝站在门边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,最后落在床头的一本《泰西医术简述》上——那是傅鉴飞昨晚特意放在这里的。
林小姐对医术感兴趣?他忍不住问道。
林蕴芝微微颔首:家兄在世时,常从日本寄些医学书籍回来,我偶尔翻阅。
你兄长学医?
不,他学的是政法。林蕴芝的声音低了下去,但他认为医学是强国之本,所以...
她没有说完,但傅鉴飞明白她的意思。自从在基督教医院接触西医后,他也深深体会到中国医学需要取长补短。只是没想到一个深闺女子也有这般见识。
鉴飞,你去看看善庆醒了没有。婉清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,我和姨母说会儿体己话。
傅鉴飞会意,向林夫人告退。林蕴芝也跟着出来,说要去帮忙安置行李。
回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,初夏的阳光透过廊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傅鉴飞放慢脚步,犹豫片刻后问道:林小姐,住在这里...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?
林蕴芝停下脚步,转身直视他的眼睛:傅大夫是担心我后悔?
我是怕你将来...
我今年二十一岁了。林蕴芝打断他,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,在武所城,这个年纪未嫁的女子会面对怎样的眼光,傅大夫应该明白。更何况我家现在的情况...
一阵风吹过,带来梨树沙沙的响声。
傅鉴飞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家兄生前常说,时代在变,女子也该有自己的选择。林蕴芝继续说道,如今这般安排,虽非我所愿,却是我自己的决定。
傅鉴飞怔住了。他原以为林蕴芝是迫于生计才答应这种非常规的安排,没想到她竟有如此主见。这与婉清的温柔顺从截然不同,却莫名地吸引着他。
爹爹!善庆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。两岁的小男孩摇摇晃晃地从回廊另一端跑来,一把抱住傅鉴飞的腿。
傅鉴飞弯腰抱起儿子,却见善庆好奇地盯着林蕴芝看,然后突然伸出手:姑姑抱!
林蕴芝有些意外,但还是接过了孩子。善庆在她怀里出奇地安静,甚至把小脑袋靠在她肩上。这一幕让傅鉴飞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。
看来善庆很喜欢你。他微笑着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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