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,咱们回湘水湾。”他拿起一块油角咬了一口,那熟悉的甜香在口中化开,“家山在望,该想想置办哪块田地,日后开诊所还得去武所看看。”这低语像是对自己、也是对妻子和弟子的承诺——离开了是非之地峰市,但生活本身,以及对未来安稳生业的规划与希望,并未结束,只是在另一片山水中重新萌发。
江水汤汤,大船载着傅鉴飞一家,和他们对新生活的筹谋,向着那寄托着根与希望的深山,稳稳驶去。身后是仓促离别的乱世剪影,前方是待开垦的故园新途。
此程去湘水湾,是汀江逆行北上,水流时急时缓,鸭嬷船载着傅鉴飞一行数人,在腊月凛冽的寒风中缓慢的飘荡。七八天的水程,两岸的山势愈发雄峻陡峭,层峦叠嶂间,人烟渐渐稀少,只偶尔见到峭壁下悬着的几户人家,或是稀疏的梯田盘绕山腰。在大沽滩等水急处,都要请岸边的纤夫帮助拉着船才能前行。傅鉴飞裹紧了棉袄,手拢在袖中,望着江水出神。自然又会想起多年前,坐船从汀州到峰市的情形。
船行数日,峰市的繁华与惊惶已恍如隔世,眼前这深沉的墨绿色山水,自己也不陌生,除了汀州府,不都这样的风貌——荒僻、闭塞,却也自有一股远离尘嚣的安稳。
泊船过夜,逼仄船舱难以起灶,只得上岸寻那码头边的简陋食寮,将就做些吃食,颇为烦难。
“师父,看,前面该是官庄渡口了吧?”金光站在船头,手指着前方一个稍显开阔的河口码头。那里停泊着不少大小船只,远看也比沿途的村野市镇热闹几分。
问了明光,说这里就是官庄渡口,那条流入汀江的支流就是湘澜江,溯水而上就是湘水河。
那只从峰市药铺一路跟着过来的大黄,也似乎嗅到了岸上的生气,在金光腿边欢快地转着圈。
“到官庄了。”阿清说,从这里上岸,换旱路再走一天,就能到家了。”傅鉴飞应道,一边小心地扶着董婉清站起来。连续几日的舟楫劳顿,让她脸色略显憔悴。
船靠官庄码头,喧闹的人声混合着货郎的叫卖和牲口的嘶鸣扑面而来。码头上人来人往,多是挑夫脚力,扛着山货米粮或洋纱布匹,行色匆匆。官庄渡口作为通往汀州府腹地的水陆中转枢纽,即使在这乱世,依然是乡野间难得的物资集散地。
傅鉴飞和明光在这里道别,兄弟俩紧紧相抱,互道珍重。明光随船继续北上回汀州。
金光把行李卸下了船,阿黄跟着董婉清走到岸边。
傅鉴飞了解到湘澜江的水比较急,就不打算走水路。找了几家车马行,最终谈妥了一驾还算结实、能容下三人和大小行李的骡车。山路崎岖,坐车终究比徒步轻松许多,也更安全些。
山路盘旋,远非官道可比。骡车在碎石和黄土铺就的小道上颠簸前行,两旁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和望不到顶的密林。到湘水湾地界时,已是申时。
傅鉴飞掀开车帘,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这片将成为他新根基的土地。
“阿清,你看那边的坡地,”他指着一片向阳、开垦得颇为齐整的梯田,对身边的妻子道,“地势略高,土层看着也厚实,想来是种稻米的好地方?”语气带着探索的兴致。
董婉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眉眼间泛起温暖的笑意:“飞哥眼力不错。那是村里‘六叔公’家的祖公田,旱涝保收的良田。不过我们这边,更多的是种蕃薯、芋头和林子里的山货,水田少些。你看那连片的林子,”她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脊,“多是松杉,族里管得很严,只准间伐,不许滥砍,那是风水林,更是大家的柴薪和建房用的山场。”
金光也凑过来,指着道旁灌木丛中一点鲜艳的黄色:“师父师娘快看!好大一丛山枇杷!”大黄也跟着吠了两声。董婉清笑道:“是呢,到了春天,满山都是果子花儿。就是地方太山,东西好也难卖出去。”
一路听着董婉清絮絮的介绍,看着沿途散落在山坳、溪畔的土楼、围屋、或是更为简陋的砖瓦小屋,傅鉴飞心中的想象逐渐被现实填充。湘水湾的画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:它是一个被群山环抱、封闭却自给自足的客家村落。生活艰苦,靠山吃山;人情朴厚,宗族观念强;信息闭塞,远离繁华,但也因此远离了大部分时代的旋涡。这与峰市的商贸流通、南北交汇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“比起峰市,确是清净之地。”傅鉴飞收回目光,对董婉清叹道,“少了车水马龙,多了鸡鸣犬吠。好在此地还有田山可以倚靠,还是得去武所那儿开个药铺谋个生计。”他心底那份因时局动荡而生的焦虑,在这如画的山水田园和妻子温婉的介绍中,悄然淡化了几分,化作一种务实扎根的踏实感。
颠簸了快一天,当骡车费力地翻过最后一道山梁,湘水湾村落终于呈现在傅鉴飞眼前。
那是一片被翠绿山峦温柔环抱的谷地。一道清澈的溪流如同玉带穿行其中,溪畔、山坡上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屋舍,大多是朴素的土黄色墙壁配着青黑色瓦顶。远处山腰上,一片青葱茂密的林子如同绿色的屏障,正是董婉清口中的“风水林”。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,带着松柴燃烧的独特气息,随着风若有若无地飘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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