筱筱仙子低头看他,清冷的眸光在浓雾中显得格外明亮而深邃。她没有直接回答楚风关于虫芙蓉的问题,只是伸出手,轻轻替他拢了拢被雾气打湿的额发,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:
“跟紧我,小风风。从现在起,一步都不许离开我身边。” 她的目光投向正前方,那条似乎更为宽阔、却也雾气最浓、仿佛直通幽冥的路径,“有些路,人多了,反而看不清。有些‘东西’,人少了,才敢现身。”
话音落下,她牵着楚风的手,不再犹豫,踏上了属于他们二人的、注定不会平静的征途。浓雾如幕,迅速将他们的身影也吞没其中。
分开后的青芜泽,寂静被放大到了令人心悸的程度。
先前虽然气氛紧绷,各怀心思,但至少身边有呼吸声,有脚步声,有衣物摩擦的窸窣,有巨人艾菲尔偶尔的嘟囔,有精灵蓝芯与虫芙蓉低不可闻的交谈,甚至安琪拉那带着玩味的轻笑,都能打破这片死水般地域的沉滞。而此刻,当蓝芯他们消失在左侧藤蔓纠缠的小径,当魔族兄妹化作流光没入右侧更深的雾霭,最后一丝属于“同伴”的声响也被浓稠的、仿佛有生命的雾气吞噬殆尽。
只剩下筱筱仙子,和紧紧挨着她的楚风。
筱筱仙子牵着楚风的手,走得不快,却异常稳。她周身清冷的仙灵之气如同一盏无形的风灯,将试图沾染过来的湿冷雾气和那些更隐晦、仿佛带着粘腻触感的气息无声推开三尺。脚下的路,泥泞依旧,腐叶与不知名的湿滑藻类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幽光,踩上去发出“咕叽”的、令人不适的声响。四周高耸的芦苇在静止的空气中纹丝不动,如同僵立的、失去了灵魂的守卫,阴影幢幢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楚风起初还努力瞪大眼睛,试图看清雾气后面可能隐藏的东西,耳朵也竖得尖尖的,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。但时间一点点过去,除了永无止境的雾气、泥沼、芦苇,以及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和呼吸声,什么都没有。没有敌人突然扑出,没有怪兽的咆哮,甚至连之前隐约能听到的、泽地深处那种诡异的“咕噜”声都消失了。
极致的寂静与单调,比明确的危险更容易消磨人的意志,尤其对一个好奇心旺盛、又刚刚经历了巨大信息冲击的孩子而言。
楚风开始觉得无聊了。是的,无聊。在这样一片传说中危机四伏的诡异泽地,他竟然感到了无聊。紧绷的神经因为长时间没有受到刺激而开始松懈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、无所适从的感觉。他忍不住左右张望,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有些拖沓,被筱筱仙子牵着的手也无意识地晃了晃。
他不敢抱怨,也不敢问还要走多久,只是那股子闷闷的、提不起劲的情绪,还是透过他细微的小动作和微微耷拉下来的肩膀,清晰地传递了出来。
走在前面的筱筱仙子,自然察觉到了。
她脚步未停,甚至没有回头,只是那清冷如冰玉的侧脸上,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宠溺的神色。小风风……终究还是孩子心性。身处险地,却会因暂时的“平静”而无聊。
她微微垂眸,目光落在脚下湿润的泥地上,又掠过旁边一丛叶片肥厚、边缘带着锯齿的暗绿色泽生植物。忽然,她空着的那只手——那只总是自然垂落,或捏着法诀,或背负身后的素手——轻轻抬了起来。
没有念咒,没有灵光爆闪,甚至没有明显的法力波动。只是指尖极其细微地凌空勾勒了几下,快得连残影都几乎看不见。然后,她随意地从旁边那丛暗绿植物的肥厚叶片上,信手拈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湿润青苔,又仿佛从凝固的雾气中抽取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。
下一刻,她将手递到楚风面前,掌心向上,缓缓摊开。
“小风风~”
她的声音响起,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调子,可那刻意拖长了一点的尾音,和称呼里罕见的、几乎算得上“柔软”的意味,让正兀自无聊走神的楚风猛地一愣,下意识地抬头看去。
只见筱筱仙子那素白如玉的掌心,不知何时,竟然趴着一只……小青蛙。
那青蛙只有楚风的拇指指甲盖大小,通体是一种极其通透温润的、介于翡翠与水苍玉之间的青碧色,仿佛不是实体,而是用最上等的玉髓和清晨的露水雕琢凝练而成。它蹲在筱筱仙子的掌心,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,一双眼睛是用更深的墨玉点成,圆溜溜的,竟似乎有灵性般,正好奇地“望”着楚风。
更神奇的是,这碧玉般的小青蛙周身,还萦绕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、冰蓝色的微光,与筱筱仙子身上的仙灵之气同源,却更加柔和内敛,像是给它披上了一层薄薄的、星光织就的纱衣。它安静地趴在那里,不像活物,却比任何精工细作的玉雕都更显灵动生机。
楚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嘴巴也不自觉地张成了“O”型。所有的无聊、沉闷、不安,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躺在仙子姐姐掌心、精致得不像话的小青蛙,又抬头看看筱筱仙子——仙子姐姐的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清冷,可那双总是蕴含着冰雪与星河的眸子里,此刻却映着掌心那点温润的碧色,仿佛寒潭深处,悄然绽开了一朵无人得见的小小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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