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加入,如同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,突然出现了一位手握部分地图的向导。虽然这位向导脾气有点怪,但显然,她是此刻最了解这片诡异泽地的人之一。
就在虫芙蓉简洁地说明前方情况,队伍准备跟随她转向另一条隐秘小径时,青芜泽浓稠的夜色与氤氲的水雾深处,毫无征兆地,漾开了一抹极其不协调的、灼热的赤色。
那并非火焰,却比火焰更让人感到一种凝练的、极具压迫感的“热”。不是温度上的炽烈,而是能量层面上的高度聚集与……冷酷的燃烧感。一股迥异于泽地阴湿、也不同于安琪拉那种甜腻诡谲魔气的威压,如同沉眠的火山悄然苏醒时溢出的第一缕硫磺气息,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。
雾气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开、蒸腾。一个高挺的身影,踏着仿佛能灼干脚下泥泞的步伐,自最深沉的黑暗中走来。
来人是一名男子,身量极高,比巨人艾菲尔稍矮,却比常人挺拔太多。他身着一袭样式古朴而华美的暗红色长袍,并非鲜艳夺目,而是如同凝固的鲜血,又似沉淀了万载岁月的岩浆岩,红得深沉而威严。墨发用一枚简单的、仿佛由黑曜石与赤金熔铸而成的发冠高高束起,一丝不苟,衬得他面部轮廓越发凌厉分明。
肤色是略显苍冷的白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。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——纯粹的、宛如极品红宝石般的赤红瞳眸,其中没有安琪拉那种流转的魅惑与狡黠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冻结的火焰般的冷意。那目光扫视过来时,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,能轻易穿透皮囊,直抵灵魂,令人骨髓生寒。
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,没有释放任何额外的气势,却已然成为这片阴湿泽地中最突兀、也最令人心悸的存在。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凝滞、紧绷,连虫芙蓉衣裙上流转的磷光都似乎黯淡了一瞬。
筱筱仙子在红影出现的刹那,周身仙灵之气已然无声暴涨,如临大敌,清冷的眸中满是前所未有的凝重,她甚至下意识地将楚风完全护在了身后。蓝芯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挽着虫芙蓉的手,短杖横在胸前,琥珀色的眼眸里重新燃起冰冷的敌意与一丝惊疑不定。艾菲尔低吼一声,巨大的石锤已然双手紧握,摆出了战斗姿态,金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袭红袍,粗声粗气道:“又一个魔族!还这么……扎眼!”丘雪捧着冰蓝鞋盒的手指微微收紧,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那双红瞳,如同静海面对突如其来的灼热陨星,平静之下是高度的警惕。
就连一向神色倦怠、对万事似乎都漠不关心的虫芙蓉,此刻那深琥珀色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清晰的忌惮与……麻烦,她微微后退了小半步,将自己置于一个更易于观察与反应的位置。
然而,与众人如临大敌的反应形成极致反差的,是原本落后十丈、抱臂观望的安琪拉。
在看清那袭红袍、那双红瞳的瞬间,安琪拉脸上所有慵懒、戏谑、玩味的神情如同阳光下的晨露般蒸发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、毫无保留的喜悦与依赖,那双暗紫色的魔瞳瞬间亮得惊人,里面盛满了璀璨的星光。
“哥哥——!”
一声清脆悦耳、拖着甜蜜尾音的呼唤,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。安琪拉的身影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,不再是之前那种优雅慵懒的步伐,而是带着一种归巢如燕般的急切与欢欣,径直掠过众人身侧带起的风,朝着那红袍男子飞扑过去。
在众人或震惊、或恍然、或更加警惕的目光中,安琪拉准确无误地扑入了红袍男子的怀中,双手紧紧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,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华贵却冰冷的暗红袍襟,声音里是满溢的、几乎要流淌出来的开心与撒娇:“你怎么来啦!不是说要晚些时候吗?”
这突如其来的、画风迥异的兄妹相认场景,让紧绷的气氛出现了一瞬间极其诡异的凝滞。
更让人惊愕的是,那位气势迫人、红瞳冷冽如万古寒冰的红袍男子——摩尼卡,在面对飞扑而来的妹妹时,眼中那冻结的火焰般的冷意,竟如同被投入暖春溪流的坚冰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、软化。他那紧抿的薄唇,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不可察,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。
他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,并未拥抱,只是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轻柔与珍视,轻轻拂过安琪拉深紫色的卷发,仿佛在确认最珍贵易碎的宝物是否完好无损。那双令人生畏的红宝石眼眸低垂,凝视着怀中仰起脸、笑容明媚的妹妹,冰冷的眼底深处,漾开一丝清晰可见的、独属于兄长的温暖笑意,虽然那笑意依旧被某种天生的冷峻所包裹,却已足够颠覆他之前给人的全部印象。
“我的小公主,”摩尼卡开口,声音低沉悦耳,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,带着金属般的质感,却不再冰冷,而是浸满了某种无奈的纵容与宠溺,“感知到你动用了‘深渊之契’,还与几位……‘特别’的客人同行。不放心,便提前来了。”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远处浑身紧绷的筱筱仙子等人,尤其在蓝芯和虫芙蓉身上停留了半秒,红瞳中暖意稍敛,恢复了惯常的深邃莫测,但看向安琪拉时,那份暖意又悄然回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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