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八点多钟
外边天色泛着幽幽的红光，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
雪下了整整一天
但是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
刘正楠在病房中醒了过来，房间漆黑，右手还插着输液针
他看着天花板，像是做了一个特别特别长的梦
梦中他就要结婚了，还将要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
妻子十分贤惠，每当他下班回家之后，都会给他煮一碗热汤面，面里还会有一颗完完整整的荷包蛋
但那终究只是个梦，一切都要回归现实
眼泪再次不听话的从眼角滑落到枕头
刘正楠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死死揪住一样，想要呼吸，却只能张开嘴拼命用力
他从床上坐了起来，一把将手背上插着的枕头拽掉
穿上鞋从病房里走了出去
门外，大山正坐在长椅上，神情落寞，身上还穿着伴郎的西装，领带被他扯松，衬衫领子解开了三颗扣子
除了大山守在这里，其他兄弟似乎都去抓满三和火坤了
“楠哥。”
见到刘正楠从病房走出，大山站起来说道
刘正楠没有说话，或者说他只是用嗓子眼哼了一声，就顺着楼梯向下走去
大山没有再去打扰刘正楠，只是静静的跟在了他身后
随着医院走廊天花板指示牌的指引，他们俩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医院的地下一层
大山这才发现，负一层是医院的停尸房，所有没去火化的遗体都会暂时存放在这里
“那不行，医院有医院的规矩，你当这是什么地方，赶紧走赶紧走。”
管理停尸房的老头听着半导体，不耐烦的朝着刘正楠甩着手，接着又使劲拍了拍传出沙沙声的半导体，终于在老头坚持不懈的重击下，半导体什么声音都没有了
“干嘛，我不是让你走了吗，别在这碍事。”老头见刘正楠依旧瞪着眼睛望着自己，心中渐渐开始恼火
‘咣啷！！！’
接着停尸房门口昏暗的白色灯光，一把泛着冰凉寒意的枪头被刘正楠拍在了导台上
老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武器，又抬眼看了看刘正楠，心中开始没底，思考片刻，老头似乎觉得自己整天在这上班，鬼都不怕还能怕一个毛头小子吗
“干啥，赶紧把这玩意收起来，吓唬你爹呐！”
可是还不等这老头再继续说话，他就被一股大力从导台后被拽了出去，接近着一只大手就牢牢扣住了他的锁骨
大山稍稍一用力，老头只感觉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失去了直觉，钻心的疼不断冲击着大脑，甚至下身还有一种即将失禁的感觉
“让人进去看看怎么了，里边一个活人都没有，还能出他妈什么事呀！！！”
大山声如洪钟，在这本应宁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
老头半趴在导台上，额头满是渗出的汗水，一只手抓着大山手腕，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，五官疼的扭曲在了一起，牙齿颤抖的互相打架
“去去去吧，你松手。”
听到这话，大山这才松开了手，将老头一把推回了导台后
刘正楠至始至终一句话没有说，只是静静的看着老头
“逝者姓名？”老头苦着脸，一只手使劲揉着锁骨位置，另一只手在登记本上查看着问
刘正楠张了张嘴，刚要说出邵丽珍三个字，可是眼泪再次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，他怎么也不明白，一向不爱流泪的自己，今天的泪水怎么会这么多
喉咙里的那块硬东西再一次出现，将他的嗓子眼牢牢堵住，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，当他想要说话的时候，却又像打开了泪水的闸口
“邵丽珍。”大山见到刘正楠哽咽，对那老头道
老头看了一眼登记本，很快找到了这个名字
“进去吧，九号。”
停尸房的温度很低，似乎只有零度左右，可刘正楠走到里边，却没有任何感觉
对于平常人来说，停尸房是一个无比阴森，只要踏入一步就会脚底发寒，汗毛竖起的地方
但对于刘正楠来说，这里躺着的是自己的妻子，是自己的家人
不论这是什么地方，只要他们在一起，那就是家
当刘正楠的手，触碰到停尸柜冰冷的把手时，眼前的景象似乎在不断闪回一般
第一次见到邵丽珍，第一次和邵丽珍吃饭，第一次邵丽珍帮他渡过难关，第一次他受伤邵丽珍来照顾他，第一次邵丽珍为他挡枪...还有上午的时候，他在手术室看到一脸惨白的邵丽珍，和放在手术室抬上的一块只有矿泉水瓶大小的胚胎肉球
刘正楠在停尸房足足呆了一夜
...
第二天早上从停尸房出来的时候，大山坐在导台里边静静的守着
刘正楠一夜之间变的异常憔悴，脸色暗沉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烬，眼神涣散，眼睛深陷进眼眶里，二十出头的年纪，头发也白了一些，走起路来不像是用双腿一步一步向前行进，总有一种飘飘乎乎的感觉
“楠哥，胖子他们昨天满H市抓满三和火坤，但这俩人似乎是藏起来了，始终都没有找到。”大山看着刘正楠这枯槁的样子，心中不免有些担忧
但让大山更加震惊的是刘正楠一开口说话
“先让丽珍入土为安，把孩子和丽珍葬在一起。”
刘正楠的声音完全变了，曾经刘正楠一说话非常有底气，沉稳又清晰，让人听上去很踏实很安心
可现在刘正楠一开口，那声音有一种用指甲挂在玻璃上的感觉，沙哑浑浊，如同一块废弃的刹车片
“楠哥，你的嗓子。”
大山震惊的看着刘正楠，一股心疼顶在了他的胸口
“我没事，去办吧。”
大山转过头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，迅速擦了一把自己眼角的泪水，声音有些抽泣朝刘正楠点了下头，离开了停尸房
十一月十六号，星期六
仅仅过了一天，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
更让人没想到的是，只是一天，就天人相隔
H市火葬场门口，车龙排的一眼望不到头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，将整个城市全部覆盖
从高处看去，整个城市像批上了一层白纱
也像是一件婚纱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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