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卢生往前走几步，和顾承章的距离非常近。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，一股快意充斥全身，让人说不尽地舒坦，甚至想打个冷颤。
“你会说话的，对吧？”
顾承章眼神很冷，不过还是没有做声。
“我知道你是个符师，对天气元气、对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很敏感。所以，当我追到那里的时候，其实你已经发现了，对吧？那你为什么选择停下来，给自己祛毒？你不怕我突然出手吗？”
徐卢生停顿了一下，见顾承章还是不做声，继续说道，“其实吧，你想什么我都知道知道。你发现根本甩不掉我，所以停下来，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来治疗，从而恢复几分战力。因为，如果继续跑，只有毒发身亡这一条路而已。对吧？”
顾承章眼皮微颤，被他看在眼里。徐卢生哈哈大笑起来，“你的对手最了解你，不是吗？可惜，你不太了解我。说实话，我对你还是蛮欣赏的。年轻一代中，你的修行天赋不是最高的，却一定能走得最远。为什么？因为你不贪，且心志坚定，认准的路就会一直走下去，不会受外界诱惑，也不会中途换道。我想，或许这就是熊崇收你作弟子的一个重要原因。只可惜，今天，你的路就走到这里了。”
顾承章深吸一口气，缓缓吐出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，“是的，你的路，也走到这里了。”
“是吗？想同归于尽？”徐卢生望着他不断渗出的鲜血，嘲弄道，“熊崇死了，他留给你的最大依仗飞天蜘蛛也死了。就凭你一个小小的玄黄中境，即便不受伤，也能威胁到我？给我提鞋都不配。我唯一佩服你的，就是你对敌人够狠，对自己更狠。说实话，要是让我自己从身上割下一块肉来，我肯定做不到。”
顾承章因为失血过多，整张脸呈现一种死灰色，嘴唇干裂起皮，眼眶发肿，眸子里却带着一种不屈和倔强。
“所以，你不会一刀杀了我，而是狸猫戏鼠，要折磨我、戏弄我，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，你才能得到最大程度上的满足？”
“对头！”徐卢生抚掌大笑，脸上熠熠生辉。“你看，你不也挺了解我的吗？唉，若非两国敌对，我真想弄一桌酒菜，好好和你对饮几杯。可惜了。”
他的笑声戛然而止。在他惊讶的目光中，顾承章杵着默渊剑，居然慢慢地站了起来。
单手已经拿不起长剑，他就用双手。
因用力过猛，包扎好的伤口崩裂，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剑柄，漫过血珠，最终沿着剑锋来到剑尖，缓缓滴下。
徐卢生故作镇静，“怎么，你还有遗言要说？说吧，就一句，我送你上路。”
顾承章抬起长剑，对着徐卢生的胸口，说出了一句让对方耳膜震颤的遗言：“那些杀不死我的,终将使我更强大。”
徐卢生笑意收敛，肃然起敬。顾承章确实不算大修行者，但足以充当合格的对手。
远处的山头，两个老头在大树上并肩而立，默默看着这一切。
“我错了。”纪穿云喟然感叹，“他确实是个好徒弟，你有眼光。”
熊崇眼眶湿润，嘴角却忍不住上扬。“你知道吗，从出生到现在，这是他说得最狂、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。”
纪穿云微微点头，认可他的话。“这才是年轻人，表面如何谦卑，内心如何沉寂，总有他爆发的一天。就像地下的烈火，压抑得越久，爆发就越猛烈。”
“阴司出现，你没有插手，已经违背了你我之间的诺言。接下来应该怎么做，不用我多说了吧？”
“放心。”纪穿云取下长弓，一边撘箭一边说道，“不过你得听我的，去我那里养伤，就当你已经死了，不要再出来。不论是你的徒弟，还是苍楚，只有失去你这棵参天大树，他们才会茁壮成长。即便经不住风雨而夭折，也是应有的代价。你风烛残年，能护住他们多久？”
“好，你放心，这是最后一眼了。”熊崇看着顾承章瘦弱而倔强的身体，满脸慈爱和心疼，恨不得剜下一块肉来给他补上。
纪穿云屏蔽了二人的气息，徐卢生和顾承章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。
徐卢生从袖子里抽出一柄拂尘，轻轻抚摸，说道，“我修行数十载，从未使用过这把拂尘。它叫万象拂，也叫诛仙拂，是师尊仙逝之前，亲手递到我手上的，代表方士的最高境界。此拂尘以昆仑云蚕吐的千年冰丝为毫，杆身乃海底阴木融入陨铁铸成，末端嵌有一个小小的玉衡罗盘。催动后冰丝泛青芒，罗盘投射周天星图，故名玄机万象。告诉你这些，是想让你知道，你真的死得很荣幸，是我用万象拂收割的第一条人命，其他人，还不配。”
顾承章问道，“你敦煌来的吗？”
“不是，我从昆仑来。”徐卢生不解地问道，“你为什么要这样问？”
“壁画真多。”
徐卢生一怔，随即反应过来，怒喝道，“竖子找死！拿命来！”
徐卢生左脚踏巽位，右手指尖轻叩拂尘杆尾。拂毫如活物般簌簌颤动，他手腕一翻，划出半弧青焰，发动天引。冰丝突然绷直，末端出现千万鬼首，齐声尖啸，把方圆数十丈的阴气尽数抽空，然后猛然张口，汇聚的阴气融合了徐卢生的真元，朝着顾承章猛然喷出。
气浪所至，树木腐朽，岩石崩裂，既阴毒又霸道。
顾承章能站着已是勉强，躲开这一击的力气都没有。不过他昂然不惧，强行驱动丹田内残存的真元，注入默渊剑中。
默渊剑上还流着顾承章的鲜血，它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磅礴的战意和宁死不辱的决心，沉寂的气息散发开来，宛如一座深渊从虚空降临。
顾承章吐气开声，双手抡圆，用尽最后一丝真元，朝着拂尘迎头砍下。他知道伤不了徐卢生，只待拂尘和长剑对撞，让自己死于这无尽的气浪中，不至受辱。
徐卢生嘴角勾起冷笑。蚍蜉撼树，螳臂挡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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