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章沉默了片刻,握剑的手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,最后还是开口道,“那就烦请大祭司让一下,我要去看个究竟。”
他不是不想打,而是打不过。在洛邑和大祭司相争,只有熊崇才有这个胆气和实力。
夜幕如倾倒的浓墨,沉沉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池。
“我刚刚说的话,你没有听进去。”昊仪往前一步,九霄玄舆鉴骤然发亮,“若是你乖乖束手就擒,随我到祖庙请罪,本座或可饶你不死。”
顾承章看着玄舆鉴冰凉的镜面,双眼突然生出重瞳。他看见其上蜿蜒的龙脉断裂出,那棵老树突然簌簌震动,树皮如纷飞大雪,四处飘散。
锁龙柱!
它开始蜕变,努力向下生根的同时,新生的树枝如蟒蛇翻滚,开枝蔓叶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异彩。这锁龙柱变成了一棵硕大的枫树,每一片舒展的猩红花瓣都像淬了血,映在他瞳孔中,灼烧着刻骨铭心的记忆。渚宫后山,风雪漫卷,师父熊崇抚摸着那株虬结如龙的老树,声音低沉若钟。
“此树与我性命同源,若他日你见它花开映雪,便是为师以身为祭,催动‘锁龙柱’之时。”
镜中大雪纷飞,血枫如火焰绽放,花瓣簌簌飘落,每落一瓣,他心口那道长长旧疤便骤然灼痛一分,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涌上喉间。
默渊剑在剑鞘中轻颤,顾承章这才反应过来,这柄宝剑为何与自己结缘。熊崇留给自己的,不止这只飞天蜘蛛,还有默渊剑;就连炼化的龙髓玺,也一定是他在背后推动。
“熊崇这老匹夫,连赴死都不忘布下连环局!”阴冷的嗤笑自身侧响起。昊仪枯瘦的手指猛地翻转玄舆鉴,镜面幽光一闪,数枚枚雕刻着上古狰狞鬼面的青铜面具呼啸而出,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,直扑顾承章面门!“可惜他千算万算,也算不到洛邑祖庙才是你的归宿……”
话音未落,顾承章已雷霆暴起。
既然步步紧逼,那就打!
“呛啷!”
默渊剑出鞘如黑龙腾跃,剑势未至,七张蕴含着磅礴真元的符箓骤然自左手衣袖炸裂开来,瞬间化作北斗七星之阵,星光流转,如天网般精准兜向十二枚青铜面具。
剑锋划破凝滞的空气,擦过城门甬道厚重的青砖,带起的火星非但没有消散,悬浮、扭曲,瞬间烙印在砖石之上,化作两道流光溢彩的禁锢符咒。两名同时从阴影中扑出的灵台郎,身形尚在半空,便被这燃烧的符咒牢牢钉死在冰冷的墙壁上,连惨呼都未来得及发出,便化作两具焦枯的尸骸。
昊仪浑浊的老眼掠过一丝讶异,顾承章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暗中埋伏的帮手。不过他脸上寒意更深,枯指如电,急速掐动古老法诀,宽大的祭袍鼓荡如帆,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绳索如毒蛟出洞,狂飙而出。每道金绳之上,皆串七枚布满铜绿、铭刻着晦涩咒文的厌胜古钱。
这正是周室宗庙秘传、专克龙属血脉的法器——缚龙索。绳索未至,那股专门侵蚀龙气本源、令人神魂欲裂的阴寒气息已笼罩四方。
顾承章炼化龙髓玺后,身上龙息日盛,此刻反倒成了弱点。
顾承章厉色一闪,毫不犹豫咬破舌尖,一口心头血如箭喷出,尽数洒在默渊剑玄黑的剑身之上。嗡鸣震响,顾承章手腕一振,剑影倏然分化,六道血影剑光灵动如蛇,不闪不避,反卷而上,精准地缠向九道锁龙金绳,符光与厌胜咒文激烈碰撞,激起刺耳的摩擦声,让人直起鸡皮疙瘩。
顾承章身形急掠,默渊剑借着这电光石火般的掩护,带着决绝杀意,撕裂空气,直刺昊仪那布满褶皱的咽喉。
昊仪眼瞳波澜不惊,不避不闪,只将手中玄天鉴猛地横挡于胸前!剑尖与古鉴撞在一处,叮一声,清脆得仿佛玉磬碎裂。
就在这声奇异的脆响中,玄天鉴平滑的镜面骤然荡漾开来,骊山锁龙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柱身微微震颤。
剑身微微弯曲,顾承章被镜面反震出去,一个鹞子翻身,稳稳落地。
“符剑双修?”昊仪枯槁的脸上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,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骨头,“倒也算个人物。不过你师父熊崇,费尽心机封印的,哪里是什么前朝孽龙?而是玄秦崛起的国运。说到这个,天子和本座都应该好好谢谢他!”
说话间,昊仪左手闪电般拍出一记阴风掌!掌风裹挟着浓稠如墨的雾气,仿佛来自九幽深渊,带着销魂蚀骨的气息,兜头盖脸向顾承章席卷而来。
杀气如同冰水浇头,顾承章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,身形急退;同时右手袖袍猛地一甩,一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暗黄竹简凌空展开。
顾承章没有得到什么上古卷轴,不过他是一名符师,没事就琢磨怎么把符箓的威力无限放大,做到越境杀人。单张的符箓杀伤力有限,那数十张乃至数百张合在一起,以阵法排列,形成符阵,又会如何?
竹简之上,殷红如血的朱砂字迹骤然亮起,以上古秘术的《血契录》为底,以九宫八卦阵排列一百零八张符箓,朱砂符文触碰到黑雾的刹那,轰然燃起刺目的火焰。火焰带着神圣驱邪之力,猛烈炸开,瞬间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熊熊燃烧、烈焰蹿升数丈的炽热火墙。
双发境界上的差距实在太大,昊仪简简单单一掌,就逼得顾承章全力以赴才能勉强抗衡。
不过,只守不攻不是他的性格,借着火光与浓烟的遮蔽,顾承章眼神沉静如渊,左手却在袍袖掩盖下急速变幻,瞬间结成一个古老而威严的手印。指尖雷纹隐现,口中低声诵念九天应元御雷真诀,一股无形的召唤之力直冲霄汉。
轰~~~
洛邑沉寂的夜空骤然变色,浓重的乌云如同沸腾的墨海,疯狂翻涌堆积,云层深处,沉闷的雷声如同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,五道粗如儿臂、闪烁青光的狂雷,撕裂重重乌云,带着煌煌天威,如同天神掷落的惩戒之矛,朝着昊仪当头劈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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