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林深处,一处被虬结藤蔓和嶙峋怪石巧妙遮掩的山坳岩洞内,潮湿的苔藓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。洞外,暮色四合,林涛呜咽,仿佛无数追魂的脚步声在暗影中蠢蠢欲动。
顾承章紧贴着冰冷粗粝的石壁,胸膛微微起伏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。他侧耳凝神,捕捉着洞外每一丝异响——风声、兽鸣、枝叶摩擦声……直到确认那令人窒息的杀气暂时被幽深的林海隔绝,他才缓缓吐出胸中浊气,紧绷的身体线条略微松弛下来。汗水顺着额角滑下,与泥污混在一起,在脸上留下蜿蜒的痕迹。
岩洞不大,光线昏暗,仅靠缝隙渗入的微弱天光勉强视物。洞内深处,叶孤鸿盘膝而坐,面色惨白如覆寒霜,嘴唇更是失去了所有血色。
他双目紧闭,眉心凝成一个铁疙瘩,可见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。每一次艰难的内息运转,都引得他额角青筋隐现,冷汗不断渗出,沿着下颌滴落。那印在他左腹的寒髓掌印,如同附骨之疽,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阴寒歹毒的气息,疯狂侵蚀着他赖以支撑的真元。每一次真气的流转,都像是在冰刀上行走,剧痛刺骨。更糟糕的是,这阴寒之力还在顽固地冻结他试图凝聚疗伤的力量,使其恢复进程变得异常迟缓。
嬴无殇小小的身子紧紧蜷缩在叶孤鸿身侧,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。他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长途奔逃后的极致疲惫,茫然无措地望着洞顶滴水的钟乳石,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。然而,当他看向叶孤鸿时,那目光中又燃烧着一股近乎绝望的依赖和揪心。
方才林中那修罗地狱般的景象,飞溅的血肉、刺骨的杀气、叶孤鸿浴血如狂神般将他死死护在身后的背影,一幕幕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。他不敢出声,只用小手死死攥住叶孤鸿染血的衣角,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。
不知过了多久,叶孤鸿沉重地、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缓缓睁开双眼。那眼中,除却重伤带来的虚弱,更沉淀着一种历经生死、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复杂。他的目光,穿透洞内昏暗的光线,牢牢锁在洞口那个年轻守护者的背影上。
那道剑光的神韵,那份独特的、仿佛星辰炸裂般的韵律感,纵使身陷绝境,五感被剧痛侵蚀,他也绝不会认错!
“七曜剑诀,”叶孤鸿的声音低沉沙哑,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重伤后的虚弱,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沉甸,清晰地打破了洞内的死寂。“荧惑袭月,”他顿了顿,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顾承章的后背,直抵其灵魂深处,“顾承章……你练到了第几层?”
顾承章身体微微一僵,慢慢转过身。他顺手用泥巴涂污了脸,没想到对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,而且似乎知道其渊源。
“前辈认得这剑法?”顾承章的声音带着谨慎。
叶孤鸿的目光落在顾承章年轻的脸庞上,眼神深邃如古井。他没有直接回答顾承章的问题,而是用一种追忆往昔、饱含敬意的语气缓缓道:
“七曜剑诀,出自星陨老人。那是一代真正的传奇人物,其剑法暗合周天星辰运行之理,取日、月、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七曜之精粹,运转不息,变化莫测,锋芒所向,独步天下。”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浓浓的惋惜,“只可惜,天妒英才,亦或后辈福泽不够,此剑诀几近断了传承,江湖中早已难觅其踪。我本以为,这剑术,已然彻底陨落于时间长河。未曾想,今日此地,竟能再见这道璀璨星火。”
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顾承章身上,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激赏。“你方才那一剑荧惑袭月,虽剑意初成,火候尚浅,尚不能引动真正的荧惑星煞之力,但其神韵,已具三分!那份炽烈躁动的狂暴,那份如同火流星般撕裂长空的速度与诡异轨迹……好!很好!” 最后两个字,他几乎是重重吐出,带着无比的肯定。
叶孤鸿的名声很大,顾承章自然知晓。他不知道的是,那本剑诀本就是叶孤鸿亲手放在他怀里的。
他这一声“很好”,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,有对师门绝技重现的欣慰,有对顾承章挺身而出的感激,也有对这传承所代表的意义的凝重。
自己当时出手救顾承章,是受卫婉清所托,私心不小;而今日,因果循环,顾承章竟同样救了他,更救了他唯一的血脉!这份纠葛,这份宿命般的牵连,沉重得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说。
至于七曜剑诀的由来、他与星陨老人的真正关系,此刻他绝不会向顾承章透露半个字。时机未到,亦或是命运的玄机尚未完全展开。
顾承章惊讶不已,飞天也“咦”了一声。
顾承章定了定神,对着叶孤鸿抱拳,“晚辈机缘巧合得此传承,不知前辈与星陨老人……”
叶孤鸿摆了摆手,似乎牵扯到了伤口,眉头紧皱。“往事不提也罢。今日多谢少侠援手之恩,叶某铭记于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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